序言

我曾看过那男人的三张照片。

第一张，他幼年时的照片，想必是才出生没多久。只见这个婴儿被众多女人簇拥着（看样子是他的母亲，姐姐们和奶奶吧），他被母亲抱在怀里，身穿淡蓝色的婴儿服，将脑袋微微看向一旁（好像在看什么东西），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情绪？！殊不知，即使感觉迟钝的人（不会看脸色的人）摆出一副无趣的表情，随口恭维一句“是个蛮可爱的男孩子呢”，听起来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的确，在那孩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上，并不是找不到人们常说的可爱的影子，但只要是接受过一丁点儿审美训练的人，也会在一瞥之间颇为不快的嘟哝道：“哎呀，这孩子怪可爱的，咋看着这么瘆人！”甚至不愿意再看第二眼，若是照片在手上也许还会像丢垃圾一样把照片马上丢进垃圾堆的吧。

说真的，不知为什么，那孩子的表情越看越让人毛骨悚然。那根本不是一个婴儿该有的表情。这男孩一点儿都没有稚嫩的感觉。其证据是，他的眼睛不论你从什么角度看，都好像在用余光打量你。婴儿是不可能有这么诡异的眼光的，唯有成年人才会那样。那分明就是一个成年人，只是披着一张婴儿的皮囊罢了。照片上的他，一双奇妙的眼睛，显得狡诈，让人感觉自己好似被看穿了一样，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说“这小孩真吓人”。迄今为止，我还从没看到过哪个孩子的表情能如此诡异。

第二张照片上的他，脸部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那是一副学生的打扮。能很明显的判断出这是一张幼稚园的照片，但已经出落为大家闺秀。但同样让人觉得蹊跷的是，这张照片上的他竟然没有半点表情。他穿着绿色的连衣裙，连衣裙胸前还有一朵小邹菊，撑着脑袋坐在学生桌上，并且眼神也似乎是在打量着镜头。然而，这一次的大料，不再是那种急剧侵略性的眼神，而是一种颇为巧妙的眼神，但不知为何，总与同年岁的孩子的眼神大相径庭，缺乏那种可以称之为天真的或是对新环境感到不安的恐惧之类的眼神。那眼神不像幼稚园的孩子，而是像一个心理学家，极其睿智，好似能把你看得一丝不挂似的。总之，感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心理学家。说他“睿智”，说他“轻薄”，说他“女人气”，都嫌不够，而说他"喜好捯饬"，就更是隔靴搔痒了。仔细打量的话，还会从这个秀气得学生身上感受到某种近似于灵异怪谈得阴森氛围。迄今为止，我还从没有看到过如此怪异的秀气青年。

第三张照片是最为古怪的，脸部发生了惊人的巨变，同样是一副学生的打扮，但很难断定是高中时代还是大学时代的照片，若是只看面部，简直无法判定他的年龄，他的头上许多白发，脸庞也不再秀气，更多的是日本的油腻青年。那是在某个肮脏无比的房间一隅（照片上清晰可见那房间的墙壁上四处都是剥落的灰），他趴在电脑前，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在打量摄像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就那么坐着，把双手垫在头下，俨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这分明是一张弥漫着不详气氛的照片。但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照片把他的脸拍得比较大，使我得以端详那张脸的结构。不光额头，还有些许白发，以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下巴，全都平庸无奇。哎呀，这张脸岂止是毫无表情，甚至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印象。它缺乏特征，比如说，一旦我看过照片后闭上双眼，那张脸顷刻之间便会被我抛在九霄云外，尽管我能回忆起那房间的墙壁以及刺眼的电脑等等，可对于那房间中的主人公的印象，却一下子烟消云散，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那是一张构不成画面的脸，甚至连刻画也画不成。睁开眼睛看过后，我甚至没有”哦！原来是这样一张脸啊！我想起来了“这样的愉悦感。说得极端点，即使我睁开眼睛再次端详那张照片，也同样无法回忆起那张脸来，而只会变得抑郁焦躁，最后索性挪开视线了事。

即使是所谓的死相，也应该再多一些表情或是印象吧？或许把马首硬安在人的身体上，就是这种感觉吧。总之，那照片无缘无故地让看的人毛骨悚然，心生厌恶。迄今为止，我还从没见过像他这样诡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