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日焰火

若曦恍惚间回过神来，把茶杯递给巧慧，借势岔开话题，没想到十四反倒起了兴趣，追问道，“你可还没回我，早知道什么呢？”准备转身离开的巧慧知道躲避不能，低头嗫语，“早知道十四爷这么招待二小姐，当初在八爷府就不该对你那么好。”

“巧慧，不可无礼”若曦怕十四多心，也不想连累巧慧刚进门就受到非议，再加上多年来深宫规矩的习惯，服软是大多数时候通用的解决方式，“十四爷，巧慧初来不懂规矩，还请十四爷宽恕。”若曦正准备起身行礼，十四见状一把拉住了若曦胳膊，“若曦，我们多久没见，竟也如此生分了？”两人第一次对视，眼眸间的彼此那么近又那么远，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十四幻想过很多种重逢的情景，她还恨他们对十三的所作所为么？她还眷恋着四哥么？她还，她还记得我么？可当这一切切切实实发生，这一刻握住她的胳膊，这一刻眼中都是她的时候，所有的假设都清零了，因为爱没有假设，这是自己的心说出来的。

“四哥，”十四意识到口误，“皇上不让行大婚之礼，不许贴喜字，可是我不想你受委屈，只能简单让房子明亮舒适一点。不知道....”

十四还没有说完，若曦插话道，“我没有关系，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形式，他不让你做你就不要做，没必要和他对着来。而且我就想图个清静，打扰的是我才对。”若曦的话似夜路闭灯，让人突然没了光的指引。十四明白若曦的心思，只是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眼里的光也熄灭了，“我知道，那你就在府里先安顿下来，我已经嘱咐过府内的人好生伺候，你缺什么，想要什么随时和我说。今儿也不早了，你先休息，明天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你。”

“十四爷，不用.....”若曦还没说完，十四打趣道，“哪有收礼物还不乐意的，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十四知道若曦担心什么，但是哪怕是有一点可能，十四都希望自己身边的若曦是快乐的。

府内的人确实礼数齐全，对待若曦不像是嫁过来的新福晋，倒像是外客座上宾。若曦第二天称病没去见府内其他人，巧慧劝若曦既然来了，以后不说多一个朋友，至少少一个敌人也是明智的，只是若曦已不想去参与这些，她只想做一个局外人，在这里了度余生，至于别人的看法，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晚上十四来若曦处，看若曦没有用晚膳，便拉起她准备出门，若曦问去哪里，十四也是闭口不谈，说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屋外分外寂静，十四牵着若曦的手向庭院深处的竹林走去，微风竹影，二人脚步声惊起鸟群，叶落四起，眼前出现微弱的烛火。

“凉亭？”若曦还没反应过来便走到跟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烛火笼罩下的凉亭，里面的摆设似乎和当年为十爷庆生时的差不多，歪歪扭扭的千纸鹤成为幕帘，在夜幕下这个小亭似乎成为世界的中心。

“喜欢么？”十四有点忐忑的问，就像一个急于向老师寻求肯定的学生。

“十四爷是要给我唱曲了么？”若曦莞尔一笑，便看向十四，十四停顿了一下，便明白有些问题不用问自然就有答案了，“我可没你唱得好，今儿也不献丑让你笑了，真正的惊喜在后面呢！”说着便摇了摇手里的铃铛，把烛火熄灭，拉若曦坐在躺椅上，指了指西边靠山的天空，“你看。”

说话间一团火光燃气，呈一条直线笔直入天空，漆黑的夜空被划出一条口子，火光如鲜血四溅，电光火石之间在夜空迸发出璀璨花朵，金色的枝叶如脉搏延伸，转瞬间花朵凋落，天空下起了金色的雨，花开花落，斗转星移。被火光笼罩的二人，此时无声，但思绪万千，沉默并不意味着无言，两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十四先开了口，

“若曦，你知道‘一生补处’么？”

“什么？”

“舍此蕴已复趣他蕴，如是等事亦无所有。因于无明，缘生于行，行缘生识，识缘生名色，名色缘生六入，六入缘生触，触缘生受，受缘生爱，爱缘生取，取缘生有，有缘生生，生缘生老死忧悲苦恼，以是因缘得一大苦蕴生。这是大乘菩萨的真言。”

“十四爷什么时候开始研究佛法了？”若曦捂嘴偷笑，但十四仍做沉思状，若曦便也正经起来，“人毕竟无法逃脱六道轮回的限制。”

“错了，六道不是限制，而是因果。一苦蕴由无明起，无明灭则苦蕴灭。无明就是自己不能发觉的念，每造作一善不善业便会产生业力，业力就是一种无明。当业力强到一定程度时，新的一轮生死便开始了。”

“为什么有这等感触？”若曦不解。

“若曦，曾经我也放不下权利，感情，我也曾恨我的亲兄弟亲手夺走我的未来，我的额娘，我的父皇，我的兄弟和我最爱的人，从而陷入循环中，我的执念控制了我。那年皇上登基，招我从西北回来，便解了我兵权，八哥等人的遭遇，额娘的痛苦让我想反抗又无可奈何。”说着十四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当时我真想复仇，可是八哥劝我不要意气用事，我不听，急于去找皇上理论的我因为雨急路滑，马匹失足落入河内，幸而一僧救我，他本渡河，没想到反而度了我，他告诉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世间一切因果皆由业力而生，执念不过是在将我推入六道轮回之中。”

“十四爷如此大彻大悟，我自愧不如。我深知因果循环，可是奈何我已深陷其中，早已无法自拔了。爱也好，恨也好，我离开这紫禁城就是想在时日无多的日子里跳出轮回。”

“那你现在跳出来了么？”

“......”

“若曦，这不是跳出轮回，而是逃避。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十四爷，若曦现在已不求其他，只求所有人一切安好。”

“若曦，你所触及的一切都会因你发生改变。过去从未过去，甚至还不是过去。”

若曦望着十四，诧异于眼前的男子说出的话，同时也开始思考这些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