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香·一

“不，不可能，云郎说过要娶我、为我赎身的，他不可能抛下我！”

花魁玉香不停地在房间里晃来晃去，穿着他最喜欢的红裳。

“你不信也不成，人家可是中了探花郎，得了赏，娶了郡主，怎么会记得你这青楼姑娘？要我说，你还是老老实实接客吧！”

妈妈尖酸刻薄的声音穿过木门，直直地刺进了玉香的耳朵。

“青儿，妈妈说的可是实话？”玉香声音颤抖，她多么希望你说一句是假的，哪怕哄哄她也好。

可是你说不出口，你知道妈妈说的是事实，整个临云承都传遍了，他云生中了探花，娶了郡主。

“可是，可是他曾说会来回来娶我的，他骗我！”凄厉的哭喊穿透耳膜，其中蕴含的悲伤、绝望与不甘，让人为之动容。

你一直在伺候玉香，所以你是知道的，那云生是个穷酸秀才。他家里本来有几亩薄田，为了送他赶考，将田卖了，只求他争气中举，谁知他落榜了，曾经是名落孙山，现在是名落云生。他母亲身子本就弱，也是撑着一口气等他高中，衣锦还乡，谁知得了这么个消息，气血不通，撒手人寰。

云生也沉迷花楼，没钱了就去帮人抄书写字，然后又来喝酒。

可能是楼里常来的，都是些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在一堆神情下流的人中，又一副君子模样，入了玉香的眼，一来二去，两人就生了情愫。

你还记得那是个雨天，你为玉香撑着一把画着鸳鸯的油纸伞，玉香将所有积蓄都给了云生，送他赶考，你见证了他们的海誓山盟，当时的你也相信了。

可是呢，等闲变却故人心。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晃荡着，玉香终于转过了身来，许是白绫勒的太紧的缘故，玉香面色发青，将眉心与眼尾的红衬得格外妖冶，舌头伸的老长，两行血泪顺着面颊蜿蜒。

“青儿，我不甘心啊。”

啊！

你一声尖叫，从床上醒来。

你已经许久没梦见玉香了。

“姑娘，怎么了？”彩蝶听见动静，推开门匆匆进来里间，脸上带着关切与担忧：“怎么一身冷汗的？快换身儿衣服，别得了寒症，我去给姑娘煮碗姜汤。”说着就准备走。

“不用了，魇着罢了。几时了？”你挥挥手，掀开被子起身。

彩蝶赶忙上前拖起你的手，“已经辰时三刻了，姑娘可是起了？”

“伺候梳妆吧。”

彩蝶得了令，扶着你到梳妆台前坐下，你看着铜镜里那与玉香五分相像的眉眼，些许出神。

“姑娘，姑娘？”彩蝶轻轻地在你耳边唤你，“姑娘，该更衣了。再有半个时辰，人就该来接了。”

你以为你只是走了一会儿子神，却是没想到彩蝶已经为你梳好了你吩咐的灵蛇髻，画上了点绛唇，两抹嫣红坠在眼尾，眉心一点朱砂，就差一袭红裳了。

彩蝶将准备好的衣服取来，“姑娘。”

你伸手任由她给你穿上精心准备的绣着鸳鸯的红裳，彩蝶正准备将相配的外袍，你摇摇头，示意她去拿你早就准备好的那件。

彩蝶犹豫片刻，就将手中的衣服放下，给你穿上了你要得外袍。

“咚咚咚。”

“晚香，云先生遣的女轿可是候着了，你快些装扮。”是妈妈。

“怎的这般快？不是说辰时末吗？”彩蝶眉头一皱，细声嘟囔，“妈妈恨不得赶快把姑娘卖了去！如若不是姑娘，两年前醉花楼就该关门了！”

你微微一笑，轻声道：“无碍的，卖了就当提前攒好钱赎身。”

“可是姑娘你又没卖身给她！”

“那就当是给你赎身。走罢。”

彩蝶搀着你，踏上了轿子，你看见楼里的姑娘对你投来嫉妒的眼神，听见她们在讨论安阳郡主府的气派。

你当做过耳的空气，不予理会，妈妈掀起了轿帘，牵一个女子凑到你眼前，“晚香姑娘，这是彩蝶，就今天一天。”那女子你不认识，也并未在楼里见过。你垂下眼眸，不做声。

妈妈叫你默认，放下轿帘，示意女子跟在轿侧，“可得小心着点，好生伺候姑娘。”

“起轿——”

你坐在轿子上，眼眸微闭，心中思绪万千。

这次前往安阳郡主府，是你一位恩客请你去作陪。郡主府今日宴请宾客是为给郡主庆生，再晚些时候，郡马包了画舫，与郡主交情深的，便会一同在画舫上游玩庆祝。

你那恩客便是其中之一。

他姓赵，具体是什么身份，未曾跟你说过，但从他平日里的穿着与人际交往，想必身份也是不差的，否则怎么会跟郡主府有来往？

他待你倒是极好，给了妈妈大笔钱包下了你，也时常带你出去参加一些花宴夜宴，像今晚的画舫游，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他从未说过要为你赎身，毕竟大把银子都为你花出去了，也不差赎身那点钱——虽然你从未卖身就是了。你也只当他是一个有些钱、爱玩的公子，也不求他给你什么承诺，你也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他能带你结识原本你从未接触过的人，你觉得就已经很好了，最好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

不冷不淡，不亲不远，进退有度。

“姑娘，安阳郡主府到了。”

一只手撩开轿帘，你轻呼一口气，提着裙子探出头来，扶着边上低眉顺眼的彩蝶的手，踩着凳下了轿。

安阳郡主府。

鎏金牌匾高悬于顶，这字写的可真好啊，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你静静地凝视着牌匾，半晌，才让彩蝶将请帖递给迎客的执事，很快，就有人将你引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