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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薛蒙又无语片刻，他算是看明白了。

敢情，这位半路杀出来的“小师娘”，全程都还处在状况外啊。

那……师尊这一场“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不是白打了？

薛蒙轻叹一声，好心将方才从他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消息七拼八凑后，说与锦觅听。

或许是氛围正好，亦或许，有可能……是受了锦觅的影响。

他嘴里一边相告，一边下意识也拾起手里头那捧瓜子，有模有样地嗑了起来。

师昧睫羽轻颤，嘴角微微一抽，垂眸也看向手心里躺着的那捧瓜子，暗暗鄙视了薛蒙一眼。

薛蒙个傻丫，这瓜，有那么好嗑么……？

以他对楚晚宁的了解，师尊的瓜，不，师尊的八卦，通常都没那么好嗑！

硌牙、伤身、虐心，会见血的！

锦觅听完之后，手一抖一颤，刚触及唇瓣的葡萄干“啪啦”一下失手掉落在地。

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因吃得太多还未消化下去而微微凸显的小腹。

完犊子，这误会可闹大发了！

怪不得，她之前还纳闷，这小鱼仙倌与木头俩人初次碰面还不到一刻钟，怎么突然就开始上蹿下跳，刀光剑影的打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原来如此，那些胡扯瞎掰的谣言也传的太离谱了！

不过，倘若，要是被小鱼仙倌知道了谣言的话……

人前，小鱼仙倌还不会将她咋滴！

人后，可就说不准了！

那条泡了一海酸醋的大尾巴鱼指不定，又要变出个什么法儿来，扒掉她的葡萄皮，啃掉她的葡萄肉，然后开始把她从长的缠成圆的，从圆的缠成扁的，再从扁的缠成卷的……

光是想想，锦觅整个葡萄皮就止不住的打了一阵哆嗦。

抬头，仰望天空的云间，一茶白，一雪色，两道玉树兰芝的身影时而交织错开，时而正面迎击，还在倾力相搏对打。

然而，锦觅脑袋瓜安生不到一秒，又开始心思浮动了，琢磨着此刻亡羊补牢、力挽狂澜……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想一出是一出，清亮的眸子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四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天上，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是这个八卦中的主角之一。

纵使如此，还不忘三两下将手里剩余的葡萄干尽数吞入腹中。

锦觅放下心来，指尖微动，在她席地就坐的小范围内设下结界仙障，隔离了外界的耳目。

师昧与薛蒙离得近，正好也被仙障一同笼罩其中。

俩人就这样看着锦觅抬袖拂过地面，不知从哪凭空弄来一小盆土壤，接着掌心上翻，信手幻出一大捆锃光发亮的红丝线。

这么多，她的身份，莫不是……月老的行（hang）当？

然而下一秒，锦觅用行动告诉他俩，绝对不是！

只见她独自拈了一根红丝线，双手合掌结成一个花结，放入到面前那一小盆土壤之中，心念冥想，双手施法，红丝花结瞬间变成一个菌孢，生根发芽，半盏茶的功夫就开出了一株饱满挺拔灵气十足的清霜灵芝。

将种好的清霜灵芝拔起，先拿到一边放着，然后又拈起一根红丝线，继续施法栽种。

锦觅坐在地上，如茶如火地挨个种着，跟搞批量产植似的，红线也一根根减少。

不消多时，她的旁边已堆积了一大摊清霜灵芝，株株钟灵毓秀，负气含灵。

旁边那俩人不知不觉已将手里头的瓜子嗑完了，师昧指节微动，忍不住伸手就近拾起一株清霜灵芝细细打量过后，又放了回去，抬眸望向锦觅。

信手，便可栽花唤水，施万物生长复苏之术。

那……她，是不是也能……

思此，师昧之前被磨灭的心思又开始一点点死灰复燃，蠢蠢欲动。

他一改之前寡言少语的态度，开始与锦觅套近乎，循循善诱。

锦觅偶尔应付个一两句。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一大捆锃光发亮的红丝线已全数用尽，锦觅清点着清霜灵芝的数目，刚刚好。

然后，她随手捡起一株清霜灵芝放在手心里，双掌一合翻转，喃喃念咒，华光流烁。

再打开时，清霜灵芝已然变成一粒如汤圆一般大小、黑乎乎的泥药丸子。

师昧保持跪地的姿势，依然还在锲而不舍，旁敲侧击的游说着，倏忽间听见锦觅对他命令道：“张嘴！”

师昧启唇欲言，锦觅就已捏起那粒药丸子指尖一弹，强行塞进他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清凉甘醇的味道顿时溢满整个口腔，师昧这才反应过来锦觅给他吃了什么，讶道：“你怎么……”

“收起你琢磨的那些心思。”锦觅回望他，语气淡淡：“即便我有昙莲的种子，但不会、也不可能帮你再种出一株八苦长恨花，更何况，眼下我也种不出来。”

师昧闻言不做声，紧抿了嫣红饱满的唇瓣，一双春水细柔的桃花眼偏执的盯着锦觅，很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辞，认为她就是在忌惮，推托，敷衍。

“你现在也晓得了，将一颗昙莲种子培育成一株八苦长恨花的过程，其中种植必有的时间、条件，环境，每一样都十分的苛刻，缺一不可。”

锦觅摊手：“刚好这些，我都不具备。”

没错，光是先将种子长期以魔气和怨气滋养成魔种，到生根发芽，单单这一步，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但，若是有一人愿意祭出自己的魔血，将种子沉浸灌溉，再从旁借用她的生长复苏之术，直接催生……

锦觅眸色沉敛，她已看出了他的意图。

“我……”师昧想说，他可以。

“不，你不行！”锦觅打断他，毅然道：“你乃神魔后裔，血统不纯！”

“那也不可能！”之前被她毁掉的那株八苦长恨花，明明……就是用他自己的血，浇植灌溉至开花的。

停顿了须臾，锦觅头一歪，捏了捏下巴，思付道：“若是墨燃的话，估计还有一丝把握，毕竟……他的魔族血统与你较之，起码要纯正得多。”

“魔族血统？！”师昧柔眸惊颤，怔住了，“莫非……墨燃……他，他也是——”上古魔族后裔！！！

“对啊，他跟你的体质一样！”锦觅解释道：“不过他的体质情况天生又比较特殊，百年难得一遇，非上神魔尊不能辨之。”

抬眸，定定审视着师昧，一脸无辜的反问他：“你不就是因为如此，才将八苦长恨花种在他心上，择他成为宿主，日后好任你掌控的么？”

不，不是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师昧哑口无言，身子开始不可控制的颤抖着，脸上方才转好的淡淡血色又忽然变得苍白如纸。

须臾间，整个人感觉三魂落了七魄，像是中了什么魔一般，精神恍惚，一蹶不振。

不能呀，难道一株清霜灵芝还不够？

锦觅纤眉轻蹙，奇怪的望着他，再接再厉地反问道：“即是同门师兄弟，多年来，你处心积虑，算尽天时地利人和，步步为营，不能……连与墨燃身系同一魔族后裔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会不知道吧？！”

此话一出，师昧优雅的背脊彻底垮了下去，身子愈发颤抖得厉害，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锦觅深叹一息，又拾起一株清霜灵芝重新施法，打算给他再来一粒泥药丸子。

她真是一颗“服务细致全面，态度入微周到”的好葡萄——

管伤身，管诛心，事后，还管挖坑埋尸……

呸，是出良方，配苦药，解执念，医心病！

瞧见没，眼前这个名唤师昧，字明净的华碧楠，被她感动得……差点都要晕过去了！

继墨燃之后，薛蒙又再一次发挥他的师兄爱，幸运地接住了几欲晕倒的师昧。

师昧哪里是被感动的，分别就是被你的三言两语给恐吓的。

故事从头听到尾，薛蒙的脸色不可谓不震惊。

垂眸，看了看怀中的师昧，复又抬头，瞧了瞧锦觅，欲言又止。

锦觅可不管他俩的反应如何，广袖拂过地面，将那一小盆土壤和种好的清霜灵芝尽数收起，挥手撤去头顶的结界。

拂袖，起身，仰头，望天。

小鱼仙倌与木头俩人还在相互厮杀。

不，与其说是厮杀，还不如说是，切磋……想来，这词形容得要更贴切些。

锦觅破罐子破摔，暂时不管了，由着他俩先去“切磋”个够。

转身，如来时那般猫着腰身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终于挤出热闹围观的人群，走到一处偏僻所在。

锦觅舒展了一下身子骨后，左右两只手各幻出一只提手竹篮，一边是之前被楚晚宁落下的那个提篮，里面盛满了她采摘的海棠花瓣，另一边的提篮里面放满了清霜灵芝。

海棠花瓣混合着清霜灵芝一起作馅料，这么多，应该够她心中预计做出的鲜花饼数量了吧。

锦觅背对着那一群，向前行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重新面向练场，遥远的目光穿透过拥挤的人潮，直直望进薛蒙和师妹所在的方位。

师昧倚靠着薛蒙的搀扶才不至于完全倒下，一双空洞的桃花眸眺望远方，没有焦距，冷汗从额际滑落，沾湿了睫羽，入目，视线渐渐模糊。

可，就是在这样昏昏沉沉的情况下，他依然，可以很清晰的，听到锦觅的密语传音。

“是了，我好像还忘了告诉你，你心中所谓的那个魔界，那个魔尊，其实早在几千年就已经嗝屁……不，身消道死了。如今的魔尊，乃天帝亲弟，而魔界，早已归天界统辖。”

“你以为，身为六界之主的天帝，倘若知道了你为打开魔界之门所需的祭奠，肆意祸乱红尘，到时……不知芸芸众生之中，还容不容得下你们一族最后存在的痕迹！”

清脆悦耳的声音凝聚着恒古的穿透力，渗过师昧的耳膜，直达脑海，句句诛心。

这一回，师昧彻底失去知觉，昏迷不醒。

隔着人海的不远处，锦觅言笑晏晏，伤人不见血。

再次转过身去，左手一篮海棠花瓣，右手一篮清霜灵芝，脚下迈着轻盈的步子，一蹦一跳，欢欢喜喜的朝孟婆堂的方向一路行去。

这条路，楚晚宁带她走过两次，差不多都记住了。

练场上，薛蒙摇晃着师昧的身子，唤了几声，没有用。

于是摊开手，露出掌心之物，一颗黑乎乎的药泥丸子。

那是……锦觅方才趁师昧不注意，隔空传渡给他的，并告诉他：她走后，若师昧失去意识，便喂与他服下。

服下药后，不多时，师昧便悠悠转醒，恢复意识。

【我怎么突然觉得，此时此刻，锦觅这颗葡萄在这一章节里，有一点黑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