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毂狄与中焉之国征战多年，边疆烽烟连天、战火不断。直到中焉第七代君主晋乌登基，一改近三百年来对毂狄兵戈相向的政策，派出使者，宴请毂狄首领亲信，并于宴会之上提议求和联亲，而那远嫁毂狄的女子正是中焉极负盛名的安日公主晋观秋。

毂狄上下皆受此美意，为展示诚意，与之联亲则正是那毂狄一族的首领。

于是次年三月十六日，正值初春，边界小城热闹非凡，公主十里红妆风光无限，由中焉将领一路送进毂狄领土。

毂狄离京城太远了，晋观秋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她安静地坐在火红的马车里，手里捏着一颗水灵灵的苹果。她听见了换马的声音，车身前倾，很快又仰了起来。比之前还要高一些，毂狄的马比中焉的肩膀更高呢。

她听见脚步声凌乱地远去，交织在其中的马蹄声却愈发清晰。她听见有一匹马在自己右侧打了个响鼻，是有人在身边护送着，人不多，马蹄声哒哒的，挺悦耳。仔细听还能听到鸟鸣，就在头顶不远处，滴哩哩脆生生，宛转悠扬。

马车摇摇晃晃，晋观秋坐了太久，终于还是在耳边细碎的声音里睡去了。

……

毂狄多少族人守在关口，他们踮着脚、肩挨肩，远远眺望路的尽头，看到一粒浮动的黑点，愈发大而清晰起来。好大一批人马，毂狄的战士们去了大半，大家穿得正式，为首黑色骏马昂首阔步，背上跨坐的男人正是毂狄几百年来最受人爱戴称赞的首领，人称“披狼”。

谁不知道披狼的爱马性子野，脾气大，摁着都套不上一条拉车绳，可这次分明仅它一匹引着中焉公主的马车，小小马车富丽堂皇，金玉镶边，珠玑缀上。左右两边乃是毂狄战功赫赫的两名战士，一个健壮结实，脖颈上挂了条檀珠链，在胸口垂下一颗挂着流苏的绿松石。背着一把半人高的金环大刀，刀柄末端一颗人的颅骨被盘得泛亮，名为阿布古；另一个年纪较大，生得高瘦，仅有左侧独眼，一次战争留下的一条伤疤自右眉弓正中向下直至面颊，连皮肉眼珠划做两半。他挎着一把黑木长弓，背着箭镞插满的箭囊，名叫丘笛。

在他们身后正是步行的毂狄战士们，游牧民族出生的他们很懂得隐藏自己的声音，无声无息，但是浩浩荡荡。

关口的族人们三三两两欢呼自己首领的名字，很快一声传一声，一声带一声——划破苍穹，震耳欲聋。本是极大的欢迎阵仗，披狼遥遥抬高了手，又向下作了按的动作。声音戛然而止，大家几乎屏住呼吸，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小心扯了扯妈妈的袖子，他说妈妈，首领怎么啦？

他的母亲压低了声音。

“里面是首领夫人，看样子夫人喜欢清净。”

小孩咬着手指，点了点头。

他想，首领是整个毂狄最厉害的男人，那他的夫人一定是中焉最漂亮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