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一堂历史课

　　“夫子，抱歉！我们来迟了！”

　　当楚月泠和风寂雪紧赶慢赶地来到学堂时，弟子们俱已到齐，教书先生也已经开始授课了。

　　二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两位姑娘面上都挂不住，只得垂下眸子，站在门口点头哈腰地道歉。

　　教书先生瞥了她们一眼，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一阵挖苦声打断——

　　“哟！这不是新来的小师妹吗？第一天来栖梧宫上学堂，就这么没规矩？”郑白薇挑了挑眉，见缝插针地讥讽道，“可知上课迟到，要罚手板十下？”

　　“小师妹是凤尊钦点的嫡传弟子，栖梧宫里风头最盛的新宠，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迟到了这一小会儿，都不打紧的！”话音未落，沈静便站了起来，朝讲台上遥遥行礼，“夫子，这责罚，我看就免了吧！说到底，咱们也得卖凤尊一个情面不是？”

　　听着这熟悉的话术，楚月泠心下一紧，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满肚皮的官司——

　　有错本当罚，但……夫子还没说怎么处置我呢，这俩人就一唱一和的，倒无端端显得我恃宠而骄，处处压其他弟子一头，好似得罪不起一般！

　　这哪里是求情，分明是在拉仇恨嘛！

　　这套阴阳怪气的说辞，倒是跟当初，御芳族臣民讽刺我的闲言碎语如出一辙，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风寂雪看不惯她们这副做作样子，攥紧了拳头，即刻就要发作，却被楚月泠拦了下来。

　　“一时不察，竟误了时辰，是我二人之过，要打要罚，我们都认。”楚月泠看也没看那两个挑事之人，而是郑重地向教书先生行了个礼，“只是授课时间宝贵，本不该浪费在口舌之争上，还望夫子念在这是初犯，实属无心之失，允我们进去听讲。”

　　“说得有理，你们先进来吧！”教书先生点了点头，“堂上有两个空位——楚月泠，你的座位在少幻君右邻桌；风寂雪，你的座位与楚月泠相邻。”

　　“谢夫子，我们保证下不为例。”楚月泠点了点头，拉着风寂雪走进堂内，来到座位上坐好。

　　“还没向新生自我介绍——我叫顾清帆，在栖梧宫教书，已经很多年了。”

　　为表尊敬，刚刚才坐下的楚月泠和风寂雪，又缓缓站起身，冲顾清帆作了个揖。

　　“夫子，月儿右臂脱臼，还上着夹板，只剩下左手能活动，如若现在就挨了手板，怕是这一整堂课，都没办法翻书了。”风琼宇兀自站了起来，声音徐徐，响彻整个大堂，“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罚不能免，就留到课后执行吧！”

　　闻言，风寂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疑惑不解，看向自家哥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怪。

　　刚想起身说个情，却看到楚月泠在对自己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皱了皱眉头，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月姐姐手伤未愈，还要被小人挑唆着受罚，竟然不生气？

　　“好！那就课后再罚。”顾清帆一锤定音，迅速揭过了这不愉快的一页，“请大家打开《六界本纪》，翻到第二十六页，我们继续讲解神之纪元的历史。”

　　风寂雪心有不服，只得愤愤地瞪了郑白薇一眼，见她面上笑意未褪，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将书翻得哗哗直响。

　　“在正式开讲之前，夫子想先问问大家，你们对上古四大神祇了解多少？最喜欢他们之中的哪一位？”

　　“这……既然夫子问了，学生白芷就斗胆老实回答了——我最崇拜剑神殿下！”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姑娘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回答，“他是女娲娘娘座下大弟子，不仅生得丰神俊朗，还是品行端方的谦谦君子，剑术更是冠绝天下，打遍六界无敌手！如大师兄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征战沙场，凭借着赫赫战功，一路从无名小卒做到降魔大元帅了！奉天帝圣谕驻守陵安城，从走马上任到卸甲归田，统共维护边境防线两千余载，保人间万世太平！因为功勋卓著，备受六界黎民爱戴，得赐封号‘翌阳君’，意为‘永不下落的太阳’，真是名副其实！”

　　“整个异界谁人不知，翌阳君与凤尊不睦已久，剑神的名号，更是这栖梧宫里的禁忌。”郑白薇觑了白芷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五师姐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就不怕招致祸患？”

　　“是啊！白师姐还是小心些吧！千万不要步了十师兄——罗风的后尘！”沈静也附和道，“若因言辞不当，被赶出栖梧宫，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言差矣！罗风师弟当初是头脑发昏，得知凤尊与翌阳君关系不睦，便在课后作业上辱骂剑神，将他贬得一无是处，自以为是投其所好，却反惹得凤尊大发雷霆，说他行事狂悖、不敬先贤，枉为栖梧宫弟子，这才被逐出师门。”白芷不卑不亢地反驳，“由此可见，凤尊与翌阳君虽然势同水火，但毕竟有同门之情，否则，也不会严惩歪曲事实之人。如今，我不过是根据史实，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对先贤的敬畏，何错之有？”

　　“栖梧宫里口齿伶俐之人，近来倒是愈发多了！”郑白薇吃了个瘪，敛下眸子，瓮声瓮气道。

　　“我原以为，像白师妹这样的闺阁女儿家，会更喜欢花神殿下。”坐在楚月泠斜后桌的内门四弟子——洛甫宁笑着打趣，“史书记载，她温婉贤良，擅长布花、制香、弹琴，还做得一手好菜，可谓是端庄淑女的典范！”

　　“我出身行伍之家，虽是女子，却也不想被锁在高门大户里，守着后宅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若能如翌阳君一般驰骋疆场，保家卫国，才算是不枉此生呢！”白芷说得眉飞色舞，高高扬起了下巴，“四师兄也是将军之子，应该能理解吧？”

　　“咳咳……花神殿下可不只是闺阁淑女啊！”楚月泠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她的幻术举世无双，能借助各种随处可见的媒介，悄无声息地发动，惑人心神，制敌于无形。她还创立了……”

　　“吹得天花乱坠，最后还不是战死在守梦派了？”郑白薇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打压楚月泠的机会，急吼吼地抢过了话茬儿，“花神殿下也不怎么样嘛！”

　　“嚯！好大的口气！花神殿下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上神，论修为，论才貌，论品性，都比你这个空有其表的长公主强上千万倍！后世评价颇高！”风寂雪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回怼，“你哪儿来的脸说人家不怎么样？”

　　“你……我这是……”

　　郑白薇瞪圆了眼睛，刚想找补两句，却又被江君韵打断。

　　“九师妹，慎言！别忘了十师弟的教训！”

　　“好了好了！今天我们要讲的，正是花神司清歌的故事！”眼见情势不妙，顾清帆赶忙转移话题，“请大家低头看书，第二十六页第三行——华胥族的诞生与守梦派的创立。”

　　“华胥族？它也是神裔部落的一支吗？没听说过呀！”风寂雪托着下巴，满脸疑惑，“我只知道，幻雪族与鲛人族，源自水神一脉；飞羽族与赤焰族，源自火神一脉；御芳族源自花神一脉，怎么又凭空冒出一个……”

　　“华胥族是花神的徒子徒孙，与御芳族原属同宗，可惜时运不济，早已在‘陵安之役’中覆灭。”顾清帆垂下眸子，似是在叹息，“今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实属正常。”

　　接下来，他细致地讲述了这样一段历史——

　　盘古开天辟地之初，本无神魔之分，万物生灵和谐相处，各司其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些人渐渐抵抗不住利益的诱惑，受了心中邪念驱使，犯下诸多恶行，堕落成魔；而那些持身中正，控制住了内心阴暗面的人，则飞升为神。

　　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魔族时常暗暗做法，潜入梦中编织幻象，无限放大世人内心的欲望，蛊惑他们犯罪。

　　若遇到负隅顽抗者，便设法拘禁其魂魄，用源源不断的噩梦摧残其心智，吸食其精气壮大自身，将人困在永无止境的梦魇之中，长睡不醒。

　　边关将士深受其害，原地休整一夜后，竟倒下了一大半，陵安城内人心惶惶，防线几度濒临崩溃。

　　万般无奈之下，降魔大元帅——陆骁只得命令残兵们昼夜不眠，若实在困倦，就用自备的清心符提神醒脑，严阵以待，誓死守城。

　　与此同时，向神界发去一封紧急求救信。

　　天帝极为重视，在接到信函的一瞬间，就派去了两万援兵，连夜召集朝臣，商议应敌之策。

　　最终，精通幻术的司清歌，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与擅长魅术的狐族先祖——涂山茹，耗时近半月，联手创立了引梦术——以琴声为媒，牵引元神入梦，现身击杀魇怪，使受害人脱离幻境，彻底清醒过来。

　　后来，涂山茹带着首批织梦师奔赴前线，为神族将士提供后援，助陆骁取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却因风头太盛，遭到魔族忌惮，终被杀害于疆场之上。

　　得知死讯，司清歌万分悲痛，在好友灵前立誓，要将引梦术发扬光大，以求造福苍生。

　　言出必行，她将此技传给了自己的下属——南柯。南柯又传给了她的徒弟——叶灵依。如此代代相承，织梦师的队伍，逐渐发展壮大，这才建立了守梦派宗门，有了华胥一族的后裔。

　　“南柯？花息灵母的孪生妹妹？传说中的庄仪梦姑？”听到熟悉的名字，楚月泠立刻兴奋了起来。

　　顾清帆点了点头：“不错！她们都为花神效力——南忆主管百花宫，南柯掌管浮梦院，据说珠联璧合，默契十足！”

　　“那后来呢？华胥族是怎么覆灭的？守梦派是怎么消失的？花神殿下又是怎么牺牲的？”风寂雪连珠炮般地问个不停，“她可是上神哪！修为高深不说，又住在天宫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有多少天兵天将昼夜巡视，怎么会……”

　　“这就要说到‘陵安之役’了！情况非常复杂，也非常惨烈，今天时间来不及了，下一堂课再讲吧！”顾清帆叹了口气，好像很不情愿谈及这个话题，“在那场战争中，被杀害的人，又何止花神殿下一个？”

　　“这些天杀的！净干些丧尽天良的腌臜事！”风寂雪拍了一下桌面，盛怒之余，又忍不住扼腕叹息，“要是花神殿下一直在的话，魔患想必早就肃清了吧？我们就都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唉……”

　　没有人注意到，学堂外的走廊上，凤皓和司清玄正并肩而立，看着窗内吊着右臂的小丫头，交头接耳，感慨万千。

　　“你还别说，月丫头这模样，倒真像极了清歌小时候，都是标准的乖乖女！”司清玄抱着手臂，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那个时候，咱们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小少年……”

　　凤皓拿肩膀撞了他一下，笑着打趣：“那个时候，你还是个标准的皮猴子呢！一天天闲不住，非要去吃凡间的美食，险些被当成思慕凡间女子，让天官一状告到陛下那里去！”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司清玄面上有些挂不住，微微低下了头，“时光如流水，匆匆不回头，人都会成长的！妹夫，你就别再打趣我了！”

　　“是啊！时光如流水，匆匆不回头，一个纪元过去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万象更新，每个人都在奔涌向前。”凤皓叹了一声，似有些哽咽，“到头来，也只有我们，依旧沉沦在过去的噩梦里，惦记着一些旧人旧事，执念于心，不愿放手！”

　　司清玄转头看向他，面上有几分无奈，更多的是坚定：“谁能放下呢？谁又舍得放下呢？你能吗？”

　　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毕方匆匆跑到两位神尊面前，也顾不上行礼，就急慌慌地禀报：“主上，水神殿下，翌阳君找你们，说有要事相商！元神已经来到重火院内，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