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早已荒废。
这里是皇宫,是他南宫辰的皇宫。
他想留到何时,便可以留到何时。
不用顾及规矩,也不必在乎他人的目光。
天子便是如此,他所做的事情便都是天的意志。
我叹息一声,“是啊,你如今贵为九五之尊。”
他一把捏住我的脸,“这天下谁都对朕毕恭毕敬。唯独缺少了你这个冒失者,朕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宁愿喜欢老八?”
他忍了这么久,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在他的心里,我是喜欢南宫铎的。
我浅笑,“九五之尊又怎样?不还是不明事理。”
他看着我桌上未喝完的酒,端着酒盏一口气喝完。
酒香环绕,他脸颊微熏。
“贵妃不和朕喝一杯么?”他又拎了一坛酒。
看着他这样,我蓦然想到了他从前也是这样。
我说我喜欢喝酒,他便常常偷带出宫里的好酒给我。
其实,将军府里什么好酒没有。
只是他带的酒不管味道如何,我都是欢喜的。
我接过他手里的酒,“这样好的桃花酿,不喝些真是可惜了。”
我只说这是桃花酿,却并没有告诉他,这酒是当初我们一同酿下的……
我见他眉心一蹙,却并未多言。
我们各自捧着坛子喝了起来,丝毫没有什么皇家的架子,一如从前还在将军府一样。
饮罢,他见我嘴脸洒出的酒。
忍不住一笑,“都是贵妃了,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拿我没办法,我便就是这样随性的人。
那些忸怩不安和精心设计的娇羞,我是极其厌恶的。
他说完这句话,眼神中多了几分失落,又是饮了几口。
我心里一顿,重复了几遍“从前,从前……”
他擦干嘴边的酒,“从前我不会想自己到会君临天下,成为这天下之主。”
此刻,他丢下了皇上的架子。
我抱着手中的酒坛子,思绪有些飘飞,酒意浓烈。
“是啊,从前我也没想到我会成为贵妃。穿上华美的服侍,戴上沉重的发钗,迈着我不愿意挪动的步子,喝着我厌恶的药……”
他听到药之后,“良药苦口,若不是贵妃心中有了旁人该多好。”
旁人?
我知道他口中的旁人自然说的是八王爷南宫铎。
我道:“铎在我心里”
我说的极轻声,他确实立刻冷神认真得听着。
“是我弟弟。”
南宫铎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弟弟……
我没用,没有保住将军府的人,父亲走了,弟弟生死不明……
从前没有认识南宫辰时,我便是拿弟弟宫彦练手。
我多半都是欺负他。
他比我小,母亲离开后父亲忙起来根本管不到我和宫彦。
我便带着他四下闯祸。
我时常着男装,扮做男子和宫彦出没于酒馆。
宫彦从前不饮酒,便是在我的教唆下爱上了喝酒。
于是我多了一个酒友。
那日也是我和宫彦去酒楼喝酒,遇到一群世家弟子在品论诗词。
他们腹中无墨,却是故作高深。
我听罢忍不住笑出声。
我和宫彦也是喝了几巡酒,我一拍桌子当即作了一首词。
那公子哥一听立马失了面子,低头不再说话。
我笑着和宫彦大步离开酒楼。
我不知得罪的这公子是京城里有名的宰相之子。
我们刚走出几步就被打手拦下,他们凶神恶煞,放下狠话要打断我的腿。
宫彦咬着牙站在我前面,却是不敌这些人。
就在我即便被擒住时,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出现了。
他坦然掏出身上的令牌,那些打手一见这令牌都吓得赶紧离开。
他将我扶起来,笑得明媚,语气柔和。
“姑娘可受惊了?”
我眨眨眼,“公子莫要拿我寻开心,我可是”
“姑娘方才做的一首词真是妙,看不出姑娘竟有这样的才学。”
他对着我微微作揖,“姑娘放心,我不会告诉外人的,我愿意结交姑娘这样的朋友,就是不知姑娘可会嫌弃在下?”
我见他手中的令牌,“你是何人?这天下之大,谁都可以成为我的知己,但唯独来路不明的人不行。”
他嘴角轻扬,“铎,排行老八。”
他弹开折扇,那上面的字极有魄力,每一个回旋都蕴含了雄浑和苍劲。
“公子这扇子很不一般。”我道。
他浅笑,“是我兄长亲手所提的字,姑娘若是喜欢,我不妨送给姑娘了,也算是有缘。”
他说罢将手中的折扇递给我转身就离开。
宫彦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长姐没事吧?”
我看着我额头的大包,又见他担忧我的眼神,不免又心疼又想笑,“无碍。”
我将折扇握在手里,如获至宝,这样的字算的上是人间珍品。
我扶着宫彦回去,却被另一男子拦住。
“姑娘稍等”他站到我面前,“姑娘手中的折扇是何人所赠?”
我见他手上有血,便不愿与他多言。
转身就拽着宫彦走,可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轻声道,“姑娘,你手中的扇子是我的,我受了伤,求姑娘不要声张。”
他脚步微跛,“我腿受伤了,杀手就在远处,不知姑娘可愿意扶着我走到客栈里,里面有我的人。”
我看着他白皙的手上流下许多血,又想到他说的是这扇子的主人。
不免多了几分爱才之心,“好吧,我本不愿意多管你们江湖人的事情。但是本姑娘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算你运气好。”
我一手扶着宫彦,一手扶着他朝着远处的客栈走去。
我不免好奇,“对了,你说扇子是你的,可我见你和那些舞刀弄枪的打打杀杀之徒没什么区别,我劝你以后可不要说这样的话糊弄人了。”
他咳嗽几声,“姑娘是不相信我?”
“大丈夫的手拿得起笔墨,也拿得起刀剑。只是身在泥潭,我不得不拿起剑,即便是手染鲜血也要强大起来保护自己,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真诚,目光坚定。
“好吧,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可是客栈里并没有接应他的人。
我看着远处跟踪我们的剑客,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
“我住将军府,不如你跟我回去吧,我就不信这京城中有刺客敢跟着我进将军府。”
宫彦立即阻止我,“长姐你疯了,你怎么带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将军府呢?万一他心怀不轨怎么办?”
他咳嗽几声掩饰了尴尬。
我突然想到一个极好的办法。
于是带着他去买了一身衣服,绫罗绸缎粉色轻纱代替了他的一身沾着血的衣着。
见我将他装扮成女子,宫彦一脸无奈。
“长姐,若是父亲知道了定要责罚你的,这次我可不会替你背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