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风：蜜蜂

我们走进店里时，矮小的店老板正坐在柜台里面的圆凳上。这就让他看起来更矮小，脑袋差不多和玻璃柜台持平。玻璃柜的格子里，是猪耳朵、干豆腐、酸菜、腌萝卜这样的凉菜，但是没有湿木耳。因为最近想吃木耳炒鸡蛋，所以我一直关注着木耳。上次店老板说，干木耳有。我说那算了。为了做一道菜，要泡许久干木耳，我会不耐烦。这次还是没有湿木耳。

见我们进来，店老板没从凳子上起身。他在摆弄手机。我们径直去看水柜里的鱼。那是我们此行的主题。今天是2020年一月一日，所谓的新年的第一天。昨天晚上，往回走时，我和女友就已决定，今天我们吃鱼。

水柜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分了三层，每一层里似乎都没有鱼，空有吐着一串串气泡的寂寞的水。我就开口问：“还有鱼吗？”店老板依然在凳子上坐着，还在摆弄他的手机。但他问我了：

“你要什么鱼？”

“鲤鱼。”我说。

“只剩鲫鱼了。”

“鲫鱼可以红烧吗？”

“我也不清楚，好像不能吧。”

“那附近还有卖鱼的吗？”

“你去对面的超市看看吧。”

我们穿过了街道，来到对面的超市，也是直接奔着鱼去的。鱼是有的，但只有一种身上裹着冰碴的大黄鱼，齐齐整整装在一个箱子里，不可能有一只是活的。

要不干脆不吃鱼了。我们这样考虑过。我看了看那些躺在冰柜里的青虾，个头大小挺匀称，每一只都比手指粗大，但也没有一只是活的。

当我们又返回第一家店里，店老板依然坐在圆凳上，好像在等我们回来似的。我问他：“鲫鱼还有吗？”我担心鲫鱼也被买走了。

“鲫鱼还有，还有三条。”

“一条有多大啊？”

“有七八两吧，但也不好说。”

“给我选两条大的。”

店老板终于在圆凳上起身，拿起小抄网捞水柜中的鱼。鱼一进了网兜，使劲扑棱尾巴，溅起许多气泡水花声响，好像放起过年鞭炮似的。

“今天买鱼的人是不是很多？”

“那当然，你看光鱼内脏，我就掏出来多少，这些全是今天卖出去的。”他把两条活鱼放在砧板上，端起地板上盛鱼内脏鳞片的盆子让我看。

“看来我是来得太晚了。那今天还上新鱼吗？”

“今天就不上了。明天早上再上。”

在他敲鱼时，我转过了身。他说，对面超市里不卖鱼吗？

“不卖活鱼，只卖死鱼。”

“现在人都吃活鱼，谁买死鱼。”

在他刮两条鱼的鳞片时，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进来，让这房间的屋顶好像突然变矮了。他问，草鱼多少钱一斤，店老板回答他说，七块八一斤，但草鱼卖完了。男人转身走了，又进来一个老太太，她看了看正在被处理的鱼，问还有鱼吗。老板回答她说，只剩一条鲫鱼了。老太太转身也走了。

回到家开始红烧鱼。去水龙头下冲洗，尤其冲洗张开的鱼鳃鱼嘴，已经掏空的鱼肚子，但还是漂出一些牵连的血丝。在每条鱼的身上都划了刀口，为了入味。还把葱片、姜片、蒜瓣、大料塞进鱼肚子里，塞得鱼肚子鼓鼓囊囊的，好像让它重新有了内脏。却也是为了更入味。

油煎鱼时，一条鱼的背鳍动了动。我赶紧喊女友来看。但当她过来看时，已经不动了。两条鱼身上所有的鱼鳍都已经在油煎中，不再动了。然后一勺料酒、两块冰糖、半勺老抽、一勺生抽、半勺食醋，也都进了锅。再加入大半碗凉水。开始用大火转小火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