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桉桉周末有一样特殊的家庭作业——煮茶叶蛋，传统美食是传统文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学校要求他们在家煮好茶叶蛋一人拿几个去学校交流分享，吃不完的还可以捐给福利机构。
十个鸡蛋在锅里煮得冒气泡，何九华双手撑在灶台边走神。何桉桉昨晚上睡前从书包里翻了一个白色信封，上面还印有他们学校的名称应该是随手拿。何九华以为是学校的什么宣传资料，没想到撕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袋子六安瓜片。叶片大小均匀色泽青绿，薄薄的一层纸关都关不住它的清香气。
“哪来的？”
“宋老师说让你煮茶叶蛋的。”
“上万块一斤的茶叶煮蛋？”
何桉桉太小了，对金钱的价值观还停留在十块以内所以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翻来覆去信封内外，除了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印刷字体连半个信息都没有。
“桉桉爸爸问你，是每个同学都有还是就只有你有？”
“我不知道。”
再多给何九华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拿这袋子贵重的茶叶煮鸡蛋。拆了两颗平时家里待客的铁观音，第二天把煮好的鸡蛋放到何桉桉书包里，又原封不动的把信封退回去。
“把信封还给宋老师，跟他说谢谢。再把你的鸡蛋给他尝一尝。”
“知道了。”
这件小插曲倒是没影响生活。何桉桉回来跟他说，宋老师说你煮的鸡蛋很好吃。
淘气的孩子难得被老师表扬，尽管跟他毫无关系。表扬的是孩子爸的手艺，但是总归让他兴奋了很久。
两部戏中间，秦霄贤难得在家做二十四孝好爸爸。嘱咐何九华什么都不用管，他负责接送做饭管作业。
这天演出还没开始，何九华刚准备跟师兄弟溜达去吃晚饭。刚出门就看见栾云平站车旁边抽烟等他。
“赶紧的，收拾收拾跟我走。”
“什么指示？”
“好事呗。”
“看见您，我害怕。那年您搁我们家胡同口等我，好家伙没把我吓晕过去。”
“跟你说了是好事。”
“那你得说清楚。”
“请你吃饭，还是大人物。”
车在一处中式隐蔽的园林门口停住，立刻有穿着小褂的服务员上来帮忙泊车。栾云平给了钥匙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何九华跟在后面不知所云。
看见了熟人连忙打招呼：“宋老师？”
“这里头岔路多不好走，我等您呢。”
“等我？”
“跟我来吧。”
天热何九华还趿拉着平口布鞋，大褂里的棉布衬褂卷到手肘上。要不是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斯文点，活像个北方傍晚在自己门口坐着抽烟乘凉的糙汉子，跟现在这高雅文艺的现场环境一点都不搭。
趁宋林轩在前面引路不注意，何九华连忙把鞋子穿好又把衣袖放下来。栾云平回头看了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倒霉模样。
不一会儿绕过一处八角亭边的水榭，就到了一间花厅。宋林轩推开门站在一边，让栾云平和何九华进去。
花厅里已经有些人，凑在餐桌边的乌金木沙发上聊天。这些人何九华就认得一个，是市京剧院的一个指导老师。老头子年过古稀依旧精神矍铄，正跟其他人闲聊京剧的门派和唱腔。时不时的还示范几句，引得旁人连连称赞。
“王老果真宝刀不老。”栾云平连忙过去握手打招呼，这是位连师傅都得恭恭敬敬的喊声老师的人物，自然威严赫赫的栾副总也得小心谨慎的附和。
何九华更看不懂了，带着疑问正想问问宋林轩，他却主动端着茶杯过来跟他搭话。
“喝口茶缓缓，我爸一会儿就到了。”
“你爸？”
没说两句话就被敲门声打断，进来一位穿着白色短袖带着眼镜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说：“宋书记到了。”
屋里所有人都连忙站起来，神情庄重的看着门口。不过几秒钟，看见一个同样穿着白色短袖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走进来。
“让各位老师久等了。”
“哪里哪里。。。。”
宋书记搽了手被秘书引到正中的位置坐好，依旧笑呵呵的让其他人赶紧找位置坐下。何九华不敢动，拍了一下栾云平的肩膀跟他往侧边的位置走。
“何老师，您这边请。”秘书喊住何九华。
被点名叫住，何九华不再敢动。秘书已经帮他挪开了宋书记左手边的椅子，他不敢推辞更不敢出声只能坐过去。
秘书恭敬的端了餐前的漱口茶过来，何九华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
“你坐你的，不用管他。”宋书记拉住他衣服提醒他。这一说话何九华脑子里嗡的一声，才想起来右手边的这位是谁。
是天天晚上六点，都能在本地的官方新闻里出现的人物。有时还能接下来，在另一个电视台的七点新闻里再看见他！
菜依次上来，宋林轩坐在何九华左手边给他夹了一筷子熏鱼说：“我妈是湖南人，从小我就爱吃这熏鱼，你尝尝。”
点头谢过，何九华把熏鱼放进嘴里也吃不出什么味道。好在大人物好像对京剧很敢兴趣，一直跟他右手边的王老讨论京剧派别和剧目的问题。
这让何九华放松一点，跟斜对面的栾云平对视了一眼，栾云平笑而不语的只管吃饭。
“爸，吃饭呢。”宋林轩眼瞧着桌上气氛有些冷，提醒宋书记。
“好好，听少爷的。”宋书记中断跟王老的艺术探讨端着面前的酒杯站起来。
“首先我代表市里，感谢各位老师对下一代传统文化教育宣导工作的辛苦付出。”
何九华端上酒杯跟着站起来，他只听见宋书记说：“何老师，我听说我们少爷是您儿子的班主任？”
“对，教子无方常常给宋老师添麻烦。”
“我倒不这么认为，孩子都有各自的天性。这淘气的孩子往往有更多自己的想法，要是不淘气跟布娃娃一样乖还不招人稀罕呢？”
话音刚落宋书记的酒杯就碰过来，何九华连忙双手端杯放低了杯子。宋书记看出他意思却不让，拿左手扶着他的手臂碰了一下他的杯口。
大人物看出他的紧张接着说：“今天让大家坐到一起，各位老师才是贵宾。你们作为我们市里优秀的传统文化工作者，能为我们这次中小学传统文化周的活动莅临指导工作是孩子们的荣幸。我再代表孩子们，感谢各位在各自的工作岗位努力耕耘，才能让我们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实现赋能。”
秘书拿分酒器过来递到宋书记手上，宋书记亲自给何九华再倒了一杯酒。
“喝点汤，空着肚子喝酒伤胃。”宋林轩见何九华坐下后把汤碗递过来。
这是何九华人生里为数不多吃到紧张流汗的饭局，但有一样值得庆幸。
他居然第一次，在这样的席面上吃饱了。
宋林轩很会照顾人，何九华多吃一口的菜他都会留意给他夹第二口。刚喝完第二杯酒，宋林轩就察觉何九华爱吃甜口。招呼秘书过来以天热清火的名义，给每人添了一碗清甜下火的桂圆莲子银耳汤。
终于吃完这一餐，栾云平让代驾把何九华扔到家楼下地库就走了。
路上何九华问他：“今天这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栾副总暧昧的笑了一声拿手指指天回答说：“上面的意思。”
看着手里大红缎面的加盖鲜章的聘书，何九华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大人物的用意，不是他这一般凡人能够揣测的。
已经快十一点，推门回家居然还是灯火辉煌。洋芋在沙发上开着投影看电视，何桉桉抱着狗睡在地毯上。
屋里所有的都开着，餐厅厨房客厅一片狼藉。有各种吃剩冰淇淋包装袋和吃过的麦当劳纸袋盒子，扔得到处都是。
狗听见开门解锁的声音醒了，过来咬何九华裤腿：“没吃饭啊？”狗叫了两声立刻跑到饭碗旁边坐着等。
喂完狗就看见了这一幕：“闺女，爸爸呢？”
“爸爸说他出去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反正他出去的时候天还亮着。”
“你们晚饭吃了什么？”
“冰淇淋和麦当劳。爸爸给我们点好外卖就走了，叔叔送来的时候我们自己拿的。”
“你爸留你们俩自己在家收外卖？真行！”
照顾孩子上床睡觉，何九华又收拾了屋子和狗。凌晨一点，秦霄贤依旧不着家。
凌晨两点半，何九华在沙发上看了三集《甄嬛传》借着酒劲儿睡着了。何桉桉起来上厕所看见他爸睡在沙发上，就跑回卧室拿了毯子来给他盖上。
“爹爹还没回家，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何九华都觉得何桉桉是在说梦话，话一落地就窝在何九华手臂上睡过去。
听见了，何九华又困又乏不想动嘴伸手抱着桉桉想继续睡。桉桉却没睡踏实惦记他爹，自己从沙发上爬下来去拿桌上的电子手表。
“爹爹，你怎么还不回家？爸爸都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子手表简陋的扩音器还是将那边嘈杂的电音传递过来，何九华迷迷糊糊的听见那边说：“是桉桉吗？你爹跟我们喝酒吐了，一会儿给你打过去啊。”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