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久见人心（九）

何桉桉戴着退烧贴终于回到了他爹怀里，好像双方都不太满意。半夜的住院部除了偶尔能听见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剩下的就是何桉桉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闹声。秦霄贤深知大错铸成不敢再叨扰他哥休息，只能把孩子抱到走廊上哄。何九华在镇静药物的辅助下睡着了一只眼睛，另外一只时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秦霄贤惦记他哥哄得又急又燥，他带得少不明白其实孩子能感知大人的情绪。大人要是又急又燥，那孩子必定不得安宁。

就像偶尔有时在家何九华把桉桉交给秦霄贤哄睡，秦霄贤惦记着孩子赶紧睡了他好去开黑或者干别的所以急得不行，这时候何桉桉多半不会老实睡觉。何九华不同，轻声细语的哄呼吸轻缓动作温柔孩子在他怀里能很快就安静下来直到熟睡。对此秦霄贤常常分析是何桉桉不喜欢他，何九华这时就有莫名其妙的怒气：“对对，他不喜欢你。以后你老了进医院他头一天就拔你管子。”

远处好像是有一声惊雷，声音又远又虚几乎不会惊扰大人。可孩子敏感，尤其是刚刚发过烧的何桉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他。

哇！的一声哭出来，护士站的护士实在看不下去了从电脑后头支起半个身子过来看。前面病房的陪床家属已经被哭声吵醒了披着衣服出来交涉：“哥们我说你要实在哄不好你就把孩子他妈找来行么？哭了半宿了还让不让睡觉！”

秦霄贤回头看了一眼何九华的病房，一时间无言以对抱着孩子连忙鞠躬道歉。实在没办法只好又把何桉桉抱回病房，还特地捂着孩子的嘴生怕打扰何九华休息。其实何九华在开门的那一刻就醒了，身体的药物要他拖他进入睡眠可门外的孩子在召唤他清醒。两相交战何九华疲惫的身体左右为难，几乎能听见有血液直冲耳膜的声音。

“秦凯旋。。。。你把桉桉。。。。放到我边上来。”何九华背部的疼痛暂时缓解，可又开始头痛。

实在是哄累了，秦霄贤真的直愣愣的把孩子往他哥身边塞。他现在的想法是哪怕就五分钟，他分神出去抽支烟缓一会儿都好。

何桉桉的哭得满头大汗，自顾自的把退烧贴撕了在狭窄的病床边努力的往他爸身上爬。何九华手上在打点滴背部又动不了这会儿连孩子的安全都无法保住，孩子又累又病要是从病床上摔下去那又是一番麻烦事。何九华无比了解秦霄贤，就算他现在在孩子身后头站着但是何九华就是知道秦霄贤的注意力根本没在孩子身上。

“秦凯旋我麻烦您用点心，我瘫了无所谓孩子要是摔出个好歹老子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话还没落地上何桉桉的一只手已经滑到床外面，秦霄贤反应过来接住了孩子。桉桉要去他爸身上趴着睡，可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何九华也还想多活两年，这老腰要是养不好何桉桉可能得先拔他管子。

万幸何桉桉还算乖何九华无比痛苦的挪了一点位置给他，闻着熟悉的味道终于在爸爸的臂弯里睡着了。

现在孩子他爹别说分神抽烟，被他哥一吼他连坐都不敢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人。

“你不要跪给我跪着吗，那你跪着吧。”半晌秦霄贤都以为他哥睡着了，他都开始眯着眼睛打瞌睡却突然听见了这么一句。他哥声音又小又微，可能是疼还的带着喘。

秦霄贤条件反射般的站起来，他在思考到底该不该真的跪下去。不锈钢椅子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何桉桉不满的皱了一下眉头好像要醒。

“我要你有什么用！”何九华不敢大声所以这声他快把牙齿咬碎了。

“你自己要养的孩子你自己给我看着！”说完何九华把手抬起来，何桉桉一瞬间就失去了臂弯的保护光秃秃的睡在床边上。

学着何九华的样子秦霄贤小心翼翼的抱起睡着的何桉桉去另一张病床上休息，在狭小的床上他也让出一半位置安顿孩子。何九华在另一边隔床相望，既没再说话也没有指导秦霄贤。

终于新手爸爸在天快亮的时候发出了鼾声，桉桉也哭累了凑近他爹的胸膛再抓着他爹的衣服睡得深沉。

六点半早班护士推门进来给何九华抽血做入院的常规检查，本来睡着了针一刺进血管就吃痛醒了。偏头看着隔壁床还抱在一起睡得天昏地暗的父子俩，何九华好像把生气转换成了无奈。

怎么办呢，自找的。

他才二十五岁，自己二十五的时候还天天一往无前六亲不认呢。可秦霄贤的二十五岁却要求他当个合格并且和蔼可亲的父亲，那纯属扯淡。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会好的。谁他妈天生就会当爹，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比秦霄贤不知道混了多少倍，那就全当是多养了个儿子。

烧饼早睡早起转着核桃在两张病床之间溜达，何九华身体不便没能招呼师哥，秦霄贤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这年轻睡眠质量是比咱好。”烧饼故意说得大声些，只可惜根本没有影响人家睡觉。

“怪累的，你让他睡吧。”何九华也实属无奈。

“你不当人，当什么菩萨！”

止痛药渐渐失效，何九华艰难的在被子里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没接下茬，不敢理会烧饼拐着弯骂他。

“昨晚上我就听说了，你在家摔了跤人大爷不闻不问抬脚就往馆子喝酒逍遥去了。昨天我是想你没空，不然老子昨晚上觉都不睡也要来收拾他。”

“辛苦您嘞！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他。”

“兄弟，你要这么说我就得说你两句了。这两个人过日子那就得互相照应，他这样见死不救我和你四哥就不同意你们这门亲事！”

“这孩子都有了，凑合过呗还能离啊？”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过去看了一眼小猪何桉桉，何九华是真的爱孩子目光温柔款款烧饼怎么会看不出来。

“上一回离婚要了我半条命，我再离一回那孩子你指望傻子养活大？”

“你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儿！”

烧饼粗中有细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十数年的交情他何止是了解何九华的过往。原来那个有名有姓的刺头兄弟有朝一日能变得如此温和柔软，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心酸与撕裂他都做了见证。其惨烈的程度何止是现在何九华一句轻描淡写的，要了我半条命这么轻松。

在他看来何九华几乎是拆骨重塑，忍着剧痛亲手砍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棱角，以一个全新的组合形式流尽鲜血才获得了新生。

师哥工夫了得，一颗文玩核桃准确无误的砸到秦霄贤头上：“爷们，您度假来了？”

秦霄贤立刻揉着头醒了猛然间坐起来似在梦游，左顾右盼寻找刺客。

“饼哥我动不了，劳烦您多替我打他两下我看他那样我就来气。”

“爷们，您且看着我就是为这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