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语毕，四座皆惊。台下众人神色各异，一时间讨论声四起。

楚天佑本是一直注视着白珊珊，正欲低眉品茗，却在听到白珊珊方才那一番话后怔了片刻，抬手捋了捋鬓发，心底泛起一丝惊喜。本就明朗的心情，此刻更甚。转而复又看向白珊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满目皆是欣赏和惊喜，甚至还有骄傲。

赵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心里既高兴又期待。高兴的是，许久未见，公子对珊珊的情意越发深厚了，两人也比从前亲密许多。公子肩负太多，不想轻言许诺，纵使心有情意，也极少表露出来。如今看来，珊珊怕是逃不出公子的手掌心了；期待的是，等找到太后，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应该就是他们二人终成眷属之时。想到这，赵羽都忍不住开始提前为二人高兴起来。

丁五味则不同于两人，原本是满心期待的以为白珊珊是为了他们两人的姻缘登台。在白珊珊走向中央亭台时，还随意地翘着二郎腿，一脸得意地看着楚天佑，心想：看来在珊珊心里，我还是比我这徒弟重要的多吧哈哈哈！楚天佑自是看到丁五味那得意的神情，心知他所想，不忍拆穿他。就只是摇摇头，笑而不语。

现下听到白珊珊不是求姻缘，顿时丧了气，疯狂煽动羽扇，眼神摇摆不定，像个蔫茄子一般没了精神。自然也没注意到白珊珊后面说的话。

历来咏歌会来人多是求姻缘或是求健康之类的寻常心愿，今日台上这位女子倒是不寻常。众人很是好奇，不由得开始期待她的表演。

“不知姑娘要选择什么乐器？”中年男子引着白珊珊来到乐器台边，示意她选择。

刚才的一番话让他对眼前这位姑娘心生敬意，想不到一个女子竟有这般见地，当真是与众不同。言谈举止和当年那位颇为相像，不知这姑娘与那位是否有什么关系。思及此，中年男子抬手招呼身旁一侍从低声耳语了几句。片刻后，侍从得其意后便离开了。

这时白珊珊已经在一众乐器中选择了一把琴，抬手轻抚过琴身，不禁赞叹：上好的檀木质地，琴身并无雕饰，但琴弦紧若游丝，是把好琴。就它了。

中年男子见状示意一旁侍从将琴搬至台前放好，白珊珊也来到台前坐了下来，把琴放平，深吸了一口气，玉指开始在古琴上波动，十分流畅。

微风悠扬，青丝发带随风轻飘，配着一身鹅黄裙衫倒像个仙子一般。和着悠扬清澈的琴音，使人如沐春风，见之忘俗。如此这般的白珊珊与平日披发仗剑，一往无前的样子截然不同。这是楚天佑不曾见过的白珊珊。楚天佑面目含笑地注视着白珊珊，欣赏之余，心底不禁生出愧疚：这么多年对珊珊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与她相识良久，却不知她还弹得一手好琴。但仔细想来也不足为奇，珊珊本就是名门之女，会些技艺也是正常。只是一路走来，虽同甘共苦，可眼前这般才应该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吧！

想到这，楚天佑合起折扇，眼神有些黯淡。但在听到白珊珊所唱之词后，适才的情绪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欢喜和不为人知的决心。

伴随着古琴，婉转而又有力的歌声缓缓而出。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柔远能迩，以定我王。

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国，以为民逑。无纵诡随，以谨惛怓。式遏寇虐，无俾民忧。无弃尔劳，以为王休。

民亦劳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师，以绥四国。无纵诡随，以谨罔极。式遏寇虐，无俾作慝。敬慎威仪，以近有德。

民亦劳止，汔可小愒。惠此中国，俾民忧泄。无纵诡随，以谨丑厉。式遏寇虐，无俾正败。戎虽小子，而式弘大。

民亦劳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国，国无有残。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式遏寇虐，无俾正反。王欲玉女，是用大谏。”

竟是《诗经·大雅·民劳》，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台下众人皆沉浸在高台之上飘下来的琴瑟之音中，一时间忘了言语。可是他们却是只知其音，未解其意。这词中何意，惟一人懂得。

曲毕音停，台下喝彩声一片。白珊珊双手轻抚琴弦，深呼了一口气，心想：许久没有弹琴了，好在还没有生疏。白珊珊理了理裙摆，站起身来向台下众人微微福身致意。正欲离开却被那中年男子出言挽留。

“不知姑娘刚才那一曲可是有什么用意？据我所知，民劳本是劝诫君主休养民息，德治天下。可如今海晏河清，何来休养？”中年男子本是好奇，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有意搬弄，他想看看这姑娘究竟会如何说。

台下众人见状疑虑丛生，众人纷纷猜测台上这女子莫不是在谴责当今国主，这可是大不敬啊。一时间议论四起，众人都纷纷从原来的喝彩叫好变成了声讨。

可高台之上的白珊珊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没有被台下的声音影响。坐于台下的楚天佑亦然。任凭旁人怎么说，他也只是面带微笑，悠闲品茗，不为所动。两人的泰然自若与周遭的喧闹相比，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也更衬得两人之间无可比拟的信任与默契。

一旁的丁五味却是坐不住了，听到众人声讨白珊珊，欲要起身大喊与众人争辩，却被楚天佑制止了。丁五味见楚天佑不但阻拦自己救白珊珊，还悠闲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丝要帮助白珊珊的意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天佑见五味这着急的样子，也不忍再逗他。“我说五味啊，稍安勿躁啊！你看珊珊在台上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楚天佑用折扇敲了敲丁五味，眼神示意他坐下“你不要着急，先听听珊珊怎么说。这若是珊珊真受了委屈，我又岂会坐视不理？”

白珊珊看向台下的楚天佑，正巧此时楚天佑也在看着白珊珊。二人眼神交汇在一起，楚天佑眼神温柔，满是信任。白珊珊一时羞红了脸，但很快恢复如常，与楚天佑会心一笑，眸中泛光。无需太多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珊珊神色淡然，语气坚定地说道：“所谓德贤天下治，百姓得长欢。苦民所苦，思民所思，为天下百姓谋安乐正是国主的志向所在。以史为鉴，广纳百言，只会鞭策，未有不妥。解民所忧，得民爱戴，四海升平，天下和乐。仁民爱物的国君和安乐富足的百姓定会福泽万年，生生不息。”

众人听了这番言论纷纷拍手称绝，楚天佑顿时响起爽朗的笑声，笑意直达心底，更是起身为白珊珊拍手称赞。

那中年男子也不由称赞：“姑娘这番见解，鄙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中年男子随即正身朝着台下众人道：“诸位，今日这胜者为谁，想必大家已然是心知肚明了吧！可还有什么异议？”

众人皆无异议。

“好！那我宣布本届咏歌大会的获胜者就是白珊珊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