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璃步入餐厅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王默已经坐在了长餐桌的另一端。
她换下了那身华丽繁复的婚纱，穿着一件样式简洁的粉白色及膝连衣裙。柔软的布料贴合着她纤细的腰线，勾勒出青涩却动人的曲线。墨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柔和了她略显单薄的肩线，几缕发丝乖巧地垂在颊边。
暖黄的灯光流淌在她身上，消解了几分她白日里的疏离感，多了几分居家的温软。
她微微低着头，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那双总是蕴着柔和光晕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入了他的身影。没有惊慌，没有抗拒，只是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温顺地，迎上他的目光。
“你来了。”她轻声说，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
水清璃不动声色地颔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却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流连。
他记得，她偏爱明艳的颜色，现在却是素净的，
因为身份的转变吗？
但这却独独能将这些颜色穿出别样的明媚的只有她吧。
粉与白，在她身上奇妙地融合，既不过分甜腻，也不显得苍白，反而衬得她肤光胜雪，唇不点而朱。
很美。
比他想象中，穿着家常服饰，坐在属于他们的空间里的她，还要美上几分。
林伯示意佣人开始布菜，精致的菜肴悄无声息地摆上桌面。
“不知道你的口味，就让厨房按惯例准备了几样。”水清璃开口，声音比平时放缓了些许，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冷硬，“若有不合胃口的，告诉林伯就好。”
王默看了看桌上的菜色，清淡雅致，倒确实是她偏好的口味。她有些意外，是巧合吗？
“很好，谢谢。”她拿起银箸，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用餐时很安静。
只有银器与骨瓷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
水清璃用餐的姿态极为优雅，显然是经年累月刻入骨子里的教养，但速度并不慢，带着一种处理事务般的效率。
王默吃得不多，小口小口，像只谨慎试探环境的小动物。她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并不灼热，却存在感极强，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笼罩着她。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扮演着一个新婚妻子该有的模样——温顺，安静，不多言不多语。
“婚礼累了一天，多吃些。”水清璃夹了一块清蒸的东星斑，放入她面前的碟中。动作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王默看着碟中那块雪白的鱼肉，微微怔住。她抬眼看他。
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那唇角，似乎有极细微的、向上弯起的弧度。
很淡，却真实存在。
他……是在对她笑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莫名地跳了一下。
“谢谢。”她垂下眼，轻声道谢，用筷子小心地夹起那块鱼肉，送入口中。鲜甜嫩滑，火候恰到好处。
“合口味吗？”他问。
“嗯。”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和令人窒息，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正在彼此试探的气流。
“夫人，”林伯适时地上前，为王默添了小半碗汤，恭敬地问道，“这汤的咸淡可还合适？”
王默被这个称呼弄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水清璃。
他正端起手边的水杯，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掠过林伯，然后落在她脸上，平静无波，却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很合适。”王默收回目光，对林伯温和地笑了笑，“辛苦您了。”
“夫人客气了。”林伯微笑着退下。
水清璃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意。
夫人。
水夫人。
我的夫人。
这个称呼从旁人口中说出，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隐秘快感，无声地熨帖着他内心深处某个渴望了十年的角落。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看着她努力维持的、无可挑剔的餐桌礼仪，看着她偶尔抬眼悄悄打量他时，那双清澈眼眸中飞快闪过的、来不及掩饰的探究与迷茫。
他知道她在装。
装成一个温顺合格的妻子。
但他并不点破。
他甚至……有些享受这个过程。
享受着她因为他的靠近而不自觉地紧张，享受着她努力揣摩他心思的模样，享受着她此刻完全属于他的这个空间，这个名分。
这场他精心策划得来的婚姻，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一些。
晚餐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王默放下餐巾，正准备起身告辞回房。
水清璃却先一步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明天上午，我送你去‘默真’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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