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念祖微微颔首,声音清朗地说道:“没错,按如今的流俗来看,世人推崇的虽不是我们这些乌衣子弟,但那崔卢李郑四姓,多是些平庸之辈。他们靠门阀入仕,无军功却能晋升,还自视甚高,不与其他姓氏通婚,就算偶尔通婚,也是索要大量嫁财,这样的人,又怎能入我们魏晋旧门的眼呢?”
他说得言之凿凿,却丝毫没察觉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已悄然改变。
费鸡师斜眼瞥了眼卢凌风,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你能忍?”那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
“御史是吧?”子珩原本听得饶有兴致,可一听谢念祖贬低崔卢李郑四姓,想到自己的哥哥正是以范阳卢氏为傲,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板着脸端起碗,朝着谢念祖一举,谢念祖还以为这是敬他的酒呢,赶忙拿起空碗。
子珩一本正经地说:“这碗酒,敬御史祖上,谢玄谢车骑,在淝水一战成名,挽狂澜于既倒,不然我等都得沦为异族奴隶。”随即将酒倒在了地上。
谢念祖刚才接得太急差点闪了腰,此刻只能干笑着回应:“敬我祖上,多谢。”他强颜欢笑,叉手作揖。
子珩放下碗,冷冷地看向谢念祖:“御史方才所言,并非毫无道理。但这四姓之中,亦不乏国家栋梁,见危授命之人。御史这般一概而论,恐怕不太妥当吧。”
费鸡师连连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我们这儿就有三位呢。”
谢念祖看向子珩,神色严肃地问:“兄台莫非在这四姓之中?”
卢凌风缓缓起身,冷哼一声,那声音宛如刀锋划过空气。
“我看你们眼熟,我们定是在长安见过。”谢念祖努力回想道。
“你确实记错了。”重明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不屑。
苏无名见子珩和卢凌风重新坐下,随即端起碗站起身来:“我的这碗酒,敬谢安谢太傅,他既建立了不朽功业,又保持了名士风度,人生如此完美,华夏有史以来,惟此一人矣。”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谢念安在一旁摆摆手:“要敬要敬。”
重明接收到子珩的眼神后,也端起碗来说道:“这碗酒我敬陈郡谢氏,敬那有咏絮之才的谢道韫。遥想夫人当年,神情散朗,雅致飘逸,真有竹林之风。就请御史替夫人满饮此杯。”
谢念祖没料到他们竟会请自己喝酒,愣了一下:“这……”
“御史以祖辈为荣,说明骨子里有着极强的荣誉感。此番前往西域,一路辛劳,随从不幸丢了性命,御史却能马不停蹄地赶路。我相信到了西域,定会忘却疲惫,兢兢业业,细致考察当地的官员和将领,彰显我大唐御史慧眼如炬的神威。”重明将酒碗递给谢念祖,话语中带着鼓励。
谢念祖激动得满脸通红,嚷嚷着要自己请客。
饭后,千渡酒肆外。
子珩凑近卢凌风,小声说道:“哥哥,天色已晚,不如明早再走吧?”
卢凌风面露难色:“我知你的顾虑,可此番已耽误太多时间,若再不前往云鼎,怕是……”
“我知哥哥的性格,那便今晚走。”子珩轻轻叹了口气。
卢凌风柔声说道:“其实你不必这般辛苦地跟我们一道走,珩儿。”
“娘好不容易将哥哥找回,心中惦念,弟弟亦是,想多跟哥哥相处些时日。”子珩抬手轻拽着卢凌风的衣袖,“客套的话,哥哥以后不许再说了。”
话音未落,就听苏无名缓步走来,笑呵呵地说:“对啊,卢凌风,子珩是自家弟弟,你是得好好照顾,但别客套了哈。”
“是你弟弟吗?”卢凌风将子珩拉到自己身后,瞪着苏无名说道。
苏无名嘿嘿一笑:“你的弟弟,不就是我们的弟弟嘛,都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