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枷锁

被人摆了一道，以胤禛的自尊是绝不会轻易放下的，回去后就下令让人必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可惜德妃在这方面的手段高明，胤禛想要查明真相并不容易，这就导致他近日以来无法克制的烦躁。

去清溪书屋读书时，就连皇上也看出他的浮躁，虽然没有指责，但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胤禛心中郁郁不安，在这个时候就格外思念宜修，但他和柔则的事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宜修开口，所以即使想念，胤禛也不知以何种姿态去皇后那里看她。

而凭借着家世人脉，在玉藕荷风馆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淑敏和齐月宾，两人也从最近格外不同于寻常的气氛里，嗅到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至于柔则，她被彻底关了禁闭，再也出不了门子，即使德妃向胤禛施压也不管用。

馆里唯一自在些的恐怕就是李静言，她头脑简单嘴上直白，见柔则遭了难就认定事情已经结束，匆匆跑去跟宜修传话，殊不知她这一传话，就彻底打破了玉藕荷风馆里的平衡。

宜修你说什么？

李静言啊……妾身是说，柔福晋施计诱引爷，被爷关禁闭了。

宜修施计诱引……姐姐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怎会做出这样的行径，李妹妹休得胡言。

李静言妾身可没有胡沁，福晋，您对柔福晋信任有加，可她从一开始就对您没安好心呐。若不然，怎么第一次落水就嫁给了自己的妹夫，这一次落水又……

说到最后，李静言欲言又止，而且她看宜修的神色实在不好，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李静言福晋……

宜修李妹妹，你回去吧，皇后娘娘那儿离不开人，我先去了。

宜修神色仓惶地回到皇后身边，眼前温婉端庄的一国之母正昏睡着，她消瘦的脸和身躯，像是秋日来临时池塘里干枯衰败的莲，莲被池塘困在淤泥里，她被皇权困在深宫里。

这座华丽的笼子是没有的公平可言的，它是男人们呼风唤雨的地方，却是女人们戴上重重枷锁的地方。宜修在心里默默问自己，重来一世，她真的要像从前一样，在这个地方，再次将人生熬干，去等待一个注定不会独属于她的男人吗？

宜修陷入沉思，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皇后苏醒过来，伸手抚摸她的头发，那目光里的通透与智慧像一面镜子，将所有迷茫都照得无处遁形。

皇后孩子，你在害怕什么？

宜修皇额娘，独守深宫时，您觉得冷吗？

皇后脸色变了变，但很快镇定下来，朝宜修露出安抚的笑。

皇后你想说什么？

宜修皇额娘，臣妾觉得很冷，也觉得害怕。

皇后哦？那到底是因为寂寞才害怕，还是因为嫉妒才害怕？

都有，宜修抬头去追寻皇后的目光，看到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这才敢继续说下去。

宜修皇额娘，您没有嫉妒过吗？哪怕您身为一国之母，就没有想过皇阿玛只是您一个人的夫君吗？

皇后抚摸她头发的手骤然停下，随后垂下去，苍白的肤色与深沉的被褥相映衬，脆弱得好像深冬最后一片雪花落地。

她曾经也是名冠京城的美人，有旁人仰望不能企及的家世，有诸妃艳羡的与皇帝非同一般的感情。她当然春心萌动过，奢望过，但皇家的女人不好当，位分就好像是一重一重锁链，缠绕她，压制她。

皇后本宫初初进宫时就被册立为妃，次年又晋贵妃，这样的恩荣便已足够……

宜修是啊，若做宠妃便罢，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便要亲手将自己的夫君推向更多女人的怀抱。

皇后苦笑一声，没在说什么，脑海里却不由得回忆起当年皇帝怜她无子，将四阿哥抱养给她。她精心养育这个孩子，几乎忘记了自己在深宫中的寂寞。后来她得偿怀孕，可惜女儿早夭，阖宫上下都是嘲笑她的声音，她当然害怕过。害怕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痛心到睁眼闭眼都是女儿去时的模样。皇上固然疼惜她，但家国大事，哪样都比她重要，风才吹过几茬，她还没从伤痛里走出来，就又有更貌美的女人出现在帝王身侧。

可她什么都不能问，还要保持住面上的端庄，嘱咐新妃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以成全她后宫妃首的德行与修养。

皇后宜修，你今日太放肆了，本宫这次不与你计较，下去吧。

宜修皇额娘，儿臣有罪。

皇后去吧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