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旧梦（一）【鲜花加更】

“邸下，凝晖堂临着冰晶宫到底寒凉，您总守着窗棂处事到底......”

南柚再冷，也冷不过玲珑宫。

白衣仙子无端冒出的一句嗔言让一旁的侍仙怔了几分，随后讪笑着移了移她案上的金罂木岔开话题——

“邸下是离开旧籍太久，想家了。”

南柚家？

南柚重复着这个微妙的字眼，有些好笑地单支起手，批罚着眼下的案宗将仙境一桩桩难以见人的秘辛打入无间地狱。

南柚本座原籍花海潮，旧主是花圣殿花翎主神——同净水湖有何干系？

“......卑下失言！邸下恕罪！”自觉失语的侍仙即刻俯首跽跪，暗自腹诽自己一时多嘴竟忘了这位的大忌——

司法处冷心冷性的南柚邸下，平生最恨同净水湖扯上任何邻亲关系。

南柚并不多言，自顾自翻阅着仙境旧日的案宗，考量着眼下的处刑是否有先例可循。忖度片刻后略略翻了一眼时契那边的注语，权衡着各方主神的意思提笔投朱，将涉案仙灵发配去无量崖驻守雷霆轩边域。

两个时辰后原本诚惶诚恐伏跪在案角的侍仙已被她支走，偌大的凝晖堂中一同共事批案的同僚也已稀稀落落走了许多。

只一个原籍墨竹亭刚来任事的小仙子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见前辈们都不太喜欢闲话后便讪讪收起了自己的一把瓜子，兴致缺缺地窝在角落无聊地扣着仙境宪章新出的条例。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自己又皱紧了眉头，似是看不懂其中过于凝练的术语，又悄悄看了她好几眼后才鼓起勇气凑了过来——

“跪廪邸下！内个......多有叨扰！小辈初入凝晖堂，对新宪中‘或违灵犀誓约，则投诛暗昼辖，非殒不得出’一言有惑......不知前辈可否一解？”

南柚可，既入凝晖堂，你我便同为仙境司法，不必多礼称我“邸下”。

南柚放下手中半盏清茶接过新宪典册，仔细斟酌着用词同小仙子细细解释：

南柚灵犀有誓，以八位阁主元神为起，违者元神俱损不入天道轮回。

南柚灵犀历112年曾有趁“法诀术”落井下石之辈，新宪重言此事，是为警有入阁之念的仙子切勿心怀不轨。

南柚但灵犀阁已有三百年未曾换届，若要实操此例，恐怕要等现任阁主们仙力不均后，再起换届赛事。

“！原是如此！我修为尚浅不过六百岁才化形，对仙境诸多旧宗不甚了解——多谢前辈！”

恍然大悟的小仙子有些茅塞顿开地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把瓜子儿不由分说地塞给南柚后连连道谢，拿起凫羽毫忙记了几笔如获至宝般合上了卷宗长出了一口气。

南柚垂眸捻起掌中的果仁，本欲扔开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最后只得在小仙子期待的眼神中轻叹一声，将其收入随身空间。

这样欢跃活奋的性子，倒真不适合来凝晖堂这般肃穆无趣的地方领差......

——“阿柚——好困好困......今日的法理我是真一点听不进去了——咱去问问那边的前辈？上一纪的仙境法理考点肯定和咱们这届相差不大！”

——“你啊，才学了多久就犯困？可别再同我说什么‘今朝报灵犀之殿试，明宵登凝晖之高堂’了！”

——“不学了不学了，凝晖堂可太难考了，我八门法理法修课只结印画咒的成绩过得去，怕是还没考上仙境司法，就要变成新宪例条的案例啦——”

——“呸，什么晦气话......回去，定要跟主神参你一本‘亲入例证’的骁勇行径。”

——“哎！人还没进凝晖堂，就摆起了司法的脸板子？以后我这几把瓜子儿，可就难贿赂‘南柚邸下’喽~”

......

“前辈？前辈？”

小仙子的轻唤让她从旧日的光景中回过了神，自觉失态后微微一笑以作回应，前者也并不在意这个插曲，转而问起自己的另一个惑点：

“前辈，恕我多嘴，只是这后半句例条......将有叛灵犀誓约的仙子交给暗昼处理——是否有些偏颇？若是暗昼出了......当然，只是假设妄言！凝晖堂又该如何......？”

这看似多虑的一问却让南柚的面色微变，她沉思许久，却难以对此做出合适解释。

是了，这倒是个问题......无人制约的暗昼，若真有一日......

南柚不会的。

这个杞人忧天般的想法方才冒出苗条便被扼杀在识海，不知为何，仙境所有大仙子似乎都默认了两个绝对不会背叛仙境的辖域——时契和暗昼。

一个掌管时间长河的永传，一个控制无限神秘的未知空间，两个亘古不变的定数，有滔滔不尽的力量和无法撼动的地位。

对于那两位算得上是无欲无求的主神来说，背叛仙境，无疑是最不划算的险棋。

南柚暗昼不会让此事发生，灵犀阁亦不会。

她有些严肃的回绝让小仙子有些局促，似乎自己问到了什么禁区一般窘迫地绕着手指，应和着称是。察觉自己有些过于严肃的南柚，则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刮去茶盏上的浮茗后正欲开口安慰几句，却被突然入堂的传音侍者打断——

“南柚邸下！秽海事变！宿问楼被吞，几位主神现在下落不明，司仪请凝晖堂暂开方天水鉴一用！”

-

仙境，西南秽海——

“完了完了，主神都进去四个时辰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莫怕莫怕，有二爷在里头，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情儿！情儿怎么也被拉进去了？！水清漓你这个顾头不顾尾的！你不晓得拉她一把？！”

“司仪啊——您老好歹得把我们二爷囫囵着带出来！我们主神要晓得这事儿，别说我们几个，就是不净观也得扔黑洞里去啊司仪——”

“诸位莫慌，已经去请凝晖堂的方天水鉴了！”

“哭什么哭！司仪都在这儿了还能除了大事不成！收声！”

......

颜爵刚一沾地，便被一帮哭爹喊妈就差请母袛牌位抱着嚎的仙灵吵得脑瓜子嗡嗡的，又是摇扇子安抚又是拱手作揖地宽慰。甚至在周遭仙子的怂恿下热血上头，把身边唯一能通信的灵宠八哥都扔了进去送物资，苦着一张脸就差拿袖子抹几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跟着一起嚎了。

水清漓诸位仙友不必太过焦虑，观主既已入秽海，想必正是已入观中镇压邪祟。毕竟——

水清漓能结束所有的，只有不净观主，温非。

灵公主-花翎【蹙眉】水王子......

水清漓淡淡开口，蓝衣白袍无风自动，这番说辞让一旁的花翎都变了脸色，饶是一向堪称舌灿莲花的颜爵都有些愕然。

眼下秽海已不比昔日安分，更别提被蜃丝网住能挣脱活命的可能性，即使是大仙子，同那些东西较量也难以全身而退！

更别提一个被迫植入人造腺体，与自身法器都在磨合期的人类。

南柚净水主神这话说得好生轻巧。

素练白衣，乌发浅瞳，来者虽未面露不虞，但已经发冷的语气却让周围的小仙子纷纷让开一径小道。

南柚既是如此，为何净水湖不广开水帘洞府，先引怨气入体，再食魇种入腹？

灵公主-花翎【颔首】南柚邸下。

南柚略微颔首回礼，看清眼前情景后并无其他反应，似是早就料到了今日一般，缓步与水清漓擦肩而过，高举凝晖堂赦令划开警戒线，同颜爵一齐祭出方天水鉴后给了时契彼岸的仙子一个眼神，后者即刻会意减缓宿问楼一带的时数流动，延长方天水鉴的观测寿命。

毒夕绯真拿来了啊颜爵？辛灵不是一直不肯给吗？

颜爵假的，凝晖堂举全堂之力凑出来的高仿——没比辛灵那个差到哪儿去，就是拿仙力养的日子不长，有点使用时数限制。

毒夕绯磕了磕烟灰，挑起小指比了个“六”，自顾自转着烟枪歪在一边吞云吐雾，打量着一袭白衣从未变过的南柚。

都几千年过去了？还给泉台带着孝呢......

想起旧事，一向活在当下的毒娘娘倒也不由得感慨——

眼下方天水鉴高仿版都请出来了，能不能扛过这一劫，就全看温非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