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祭月节四

一道灵光从天而降，白泽生从结界里面飞了出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不受控的失力倒下…紧随其后的罗睺疾步上前扶住了他，只见少年的气息是越发的虚弱，身体瘫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更糟的是不知为何连他的四肢也开始止不住的流出鲜血...

　　“我…我没事，真的没…没事。”虚弱的声音从红衣少年的两唇间传出，他左手紧握长剑，双膝无力的半跪在地，紧蹙眉头痛苦的呢喃着，神色坚定的想站起身子。

“小狐狸，谁允许你这般鲁莽，竟用身体抵挡阵法反噬之力，如此这般不顾后果的做法，当真是疯了!”他急忙抬手将自身的真气和灵力注入进白泽生的胸口，可是左右施法间，这股力量完全没有任何的用处，飘然四散在空中又消失了，根本无法进入到他的体内。

红衣少年重重的喘气声带动着胸腔不断的起伏，鲜血染红了他的半张脸，他半阖着眼睛，红色的液体顺着下颌不断的滴落着，将那身红色衣服浸染的更加的鲜艳异常，而四肢百骸传来的绝望痛感让他嘶声的痛苦不已…

恍惚间，白泽生感觉自己好像快死了，他努力的微微侧头，僵硬的转动眸子，轻笑了一声道：“好累啊…我能不能，先睡一会，一会就好。”

黑衣少年愣住了，喉间似是被什么堵住了，手中施法的动作刹那间变得颤抖不已，他缓缓的看向自己的双掌，湿润的触感是粘稠的血液…再抬头时，白泽生已然昏死了过去，毫无生气的倒在血泊里，脑袋死气沉沉的低垂着，再也没了回应…

一瞬间，罗睺的眼眶里惊的泛起一轮泪水，墨黑色的眼眸似是被无形的利刃给刺穿了，眼底霎时间猩红一片...不知为何，他感觉胸间绞痛不已，似是被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悲痛感所蔓延着，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并且无法用心术镇定住...

情急之下，他眉头紧蹙的咬紧牙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手势扬起间，掌中的灵力凝聚在一处，犹豫几秒后，他眼神一紧，毫不留情的用力挥下...黑红色的液体从手腕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流出，他施法破开了禁忌，将魔血渡入白泽生的手腕处，此法定能助他重塑经脉，恢复灵力。

只是如此一来，原本封印本体真身的引气术，被这股强大的修罗血脉所震碎，黑面獠牙的阿修罗本体显露而出，周身魔气也随之燃烧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磁场...

一道银光划过天际，凌羡拂袖而落，身姿俊逸若仙，云白色发带飘在身后，荡漾在发梢之间...他站在高楼之上，默念法咒，手势一挥，梵音符受到了召唤，它们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闪着银灰色的光芒，刹那间变成了一道道符咒直入而下探寻着煞灵的踪迹...这偌大的雒阳城，街巷多的让人眼花缭乱，让人仿佛身处迷宫幻境一般，徘徊不前，流连忘返。

邯灵桑飞身落在了屋檐上，两道身影对立迎着月光悄然无声...她看向漫天漂浮的天蒌花灯，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南荒大泽，思绪纷飞间，她眼眸里的点点星火化成了蒲公英形状...

两万年前，她还是个孩童时，九羲兄长会经常抱着她去花幽谷玩耍胡闹，他告诉黎洛桑这里是邯陌灵族最美丽的地方，也是她爹娘曾经约定相守一生的地方...

那时的邯灵桑，真的很自由也很快乐，只要她一来花幽谷就不会再哭闹，她会给兄长的脸上涂满各种花叶汁水，然后打扮的花枝招展，活脱脱变成一位最俊的簪花少年郎。

而九羲总会配合的蹲下身子，眼神宠溺看着妹妹，任由她各种调皮胡闹，只要妹妹能开心快乐，他便乐此不疲…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光，承载着全部的童年回忆。

美好而快乐，遥远而孤独…指尖颤抖了几下，少女收回了思绪，嘴角弧度也淡了下去，也不知为何，心底止不住泛起落寞之意。这一刻，她很思念九羲兄长，很想很想见到他...

紫衣少女抬头看向陌生而无垠的夜空，轻抚手腕处的紫竹玉镯，语气温柔而坚定道：“兄长，我一定会的努力的修行，承担起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守护好邯陌灵族的每一个生灵。”这是身为灵主的责任，是身为邯灵桑的使命，也是整个北荒大泽的心之所盼的希望。

贩摊前的妇人正在热情招呼，扯着嗓子大声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可以变脸的彩绘面具，好玩又便宜...”这些挂在悬板上的面具，大多由皮革和木头雕刻而成，颜色多样，形态栩栩如生，可谓是别具一格。闻言，邯灵桑脚步顿了顿，独自身处在陌生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很需要这个小玩意，不知为何，戴上面具之后，似乎拥有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神秘和安全感。

街巷里，几个少年穿梭在人群中，不时的抬头张望着，向过路的男男女女打量和盘问，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人。青衣男子双手叉腰的抱怨道：“不知是哪来的臭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打伤徐二少爷，要是被我抓到了，可得好好的折磨她！”说话间，一个鬼脸猪头面具突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张牙舞爪，佯装出一副吃人的模样。

不出所料，几个少年被吓的哇哇大叫起来，前一秒的嚣张跋扈变成了这一刻的惊慌失魂，待他们反应过来时，方才戴面具的怪人已经不见了，只听到周围一阵哄笑声。

这突然其来的惊吓，可把他们几人弄的气急败坏，面红耳赤，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开始乱骂起来。此刻，站在喧闹人流中的紫衣少女，伸手摘下了鬼脸面具，俏皮的回眸一笑，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这条街巷里。

一声声刺耳的啼哭响起，打破了热闹而嘈杂的氛围，跪坐在地上的男孩，他哭的撕心裂肺，双手使劲的拽着父亲的衣角，嘴里不断的在嘟囔着什么…中年男人耷拉着脑袋像个木桩似的，任凭孩子如何哭闹打滚，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这情形引的无数双眼睛看了过去，只觉得这孩子在撒泼闹腾，而他爹依旧笔直的站着丝毫没有动作，甚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男孩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的抬起了头，红肿的眼眶溢满了泪水，呜咽的哭喊道：“求求…求求你们…快救救爹爹…有鬼…鬼魂在吃他…”两个妇人看不下去了，阿秀和阿月虽然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但看孩子哭的这么厉害，便也顾不得什么，连忙上前劝说起来。

接下来的一幕，着实把阿月吓的骨寒毛竖，这一份好心的举动，却成为了她一辈子的阴影...她喊了好几声，见这男子也不理自己，还是沉默的低着脑袋，没有任何的反应，甚是让人觉得不知所措。

阿月不经有些生气，这说话不理人就算了，自家的孩子哭成这样也不管管。可怜这孩子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做父母的才会这般铁石心肠...她走到男子的身侧，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低头探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泛着青黑色的脸，神情是僵硬而扭曲，双眼变成了乌黑色，连眼白都没有，整个人像是已经死去了多时 。

咣当一声，阿月摔坐在了地上，她被吓的花容失色，浑身颤抖起来，用手指着说道：“他…他好像死…死了。”此言一出，周围的人浑身一颤，大惊失色，都不敢上前再靠近了，脚步不断的后退。此刻，只有一人走了出来，而且是一个戴着半脸面具的豆蔻少女，她的步伐自若淡然的快步走向男人的身侧，眼神从下而上细细打量着...

见状，身后的两个妇人吓的连滚带爬的躲在了一边，还不忘关心的喊道：“小姑娘，别过去...别过去!已经有人去报官了!”闻言，邯灵桑看向她们，嘴角上扬起一抹无畏的弧度，并无退回的意思，她伸出手掌感应着他身体的气息，灵光拂过的皮肤呈出赤红色的煞气，妖异而浓烈。

显然易见，这凡人已经死了，没有生命的迹象，精气被吸尽，连三魂七魄都被煞灵吞噬殆尽，只余几缕残魂…

邯灵桑闭上了眼睛，双手结印施出引魂回灵之术，迅速将指尖的灵力注入他的印堂穴和阳白穴，接着又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转而看向了紧紧拽着自己裙角的小男孩，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悲伤，哑着声音不停的念叨：“一定可以救爹爹…爹爹不会有事...”如此悲伤的神情和哀求的话语，让人一阵刺骨的揪心。

此时，男孩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到了手指上，手指死死的抓住这位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因为他看到了紫色的光芒是灵力，萦绕在父亲的印堂穴中间，所以认定她是可以帮助父亲的救命稻草，是唯一的希望。

灵光乍现， 凡人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双眼微微睁开了，身体朝后无力的倒去，黎洛桑脚步一踏，徒手接住了他。

男孩见状迅速的扑了上去，激动的大声喊道：“爹，爹！我就知道，您是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我不要，不要丢下我，别丢下...”他嘶声力竭的哭喊着，话语间充斥着无尽的悲伤和恐惧，字字带泪，声声啼血。

而此时，躺在地上的凡人男子，眼神涣散无神，空洞的看不见任何光亮，却能映出最稚嫩可爱的脸蛋。一双大手温柔而冰冷的贴在男孩的脸上，嘴角缓慢的扯起弧度，一张一合的说道：“沈云辰，我的辰儿，不要流泪，要好好的活着，一定要…”这句话，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回光返照之力，枯瘦的手掌从男孩的脸上徒然滑落，终于他还是走了。男孩呆滞的抱着怀中的人，没有哭泣和泪水，没有言语和表情，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仿佛轻轻一捏就能碎掉。

死了，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而绝望，活着，永远是痛苦而无助的。几乎是本能的意识，男孩眼神一横，毫不犹豫的朝着木桩伸头撞去，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有向生而死，才是最好的归宿。

“不可以，你要活着！”邯灵桑用手护住了男孩的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沈云辰，你要坚强而勇敢的活下去，为你父亲而活，也为了你自己而活。”

话音刚落，男孩的眼中亮起了紫粉色的光芒，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抽泣声和泪水消失了，眼神迷离的昏了过去。这是一种意念术法，可以暂时控制人的精神力和意志力。

天空没有月亮，甚至连星石都消失了，交合在天地间唯一的光便是人类...冷风袭来，从耳畔吹过，让人止不住的打起寒颤，周遭的凡人，他们的神情是害怕的、悲伤的、漠然的、疑惑的、厌恶的…每个人脸上的情绪都是不一样，世间的悲欢并不想通，人有生老病死，天命所归而已。

这气息...邯灵桑蹙起眉头，隐藏在面具下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她抬眼看向那些凡人的身体，那些附着在他们身上的是煞灵，赤红色的地煞正在吸食着精气。

树影摇曳，微风卷动着树叶，不时发出挲挲声响，斑驳的夜光洒下一片阴影，枯叶纷纷而飞，带着些许寂凉之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白泽生躺在草丛中，红衣如血，神色苍白而憔悴，嘴角残留着血渍，体内的生息之气很是微弱。

少年的心脉被五行结界所反噬，手腕处闪着黑红色的光芒，蕴藏着强大的魔力，渐渐的融入了血肉之中，修复着他的经脉和灵力...金光在额间闪现，眉眼微动，喉间剧烈喘息着，那双狐狸眼终于是睁开了，眼角的狐纹也随之显现而出。

白泽生眼神一动，本能的唤出青竹玉剑，用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水，映入眼帘的是纷飞的落叶和瑟瑟的风声，罗睺和齐鸿早已不见身影。脚边被遗落的魔陀石闪着微光，少年将它握在手中，摇头叹气道：“这两个家伙，竟然敢就这样丢下我，真是不够义气！”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响，少年身形一动，攥紧长剑，疾步飞身而去。

咻的一声，邯灵桑挥舞着手中的长鞭，眸光透着凌厉的杀气，风中的落叶被劈成了无数片，化为锋利的刀尖，击杀着不断袭来的地煞和灵魑。而这些恶灵不但没有消弥反而分裂出更多的幻影，源源不绝，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赤红色迷雾，其密度如铜墙铁壁般的牢不可破，将她深深的困在其中。

这煞灵真是比想象中难以对付多了，而且攻击性十分强悍，再这样下去，体力就不够了，方才为了凡人使出引魂回灵耗了不少灵力，而后又使以血造出两个分身，兵分三路去引诱煞灵…可眼下恐怕…邯灵桑看着遍布在身侧的煞灵，只觉自身的精神和灵力似乎正在流逝，不由的心头一颤，看来还真是低估了地煞之术。

她将双指立于奇穴，用灵识感应着东面和西面的战况。惊声道：“以血为引，施出的幻翎术，竟这么快就化为乌有了？”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毕竟那分身可是有一半的灵力和术法...这煞灵所起的迷雾之中，怎么还有两个陌生少年的身影正在打斗？

感知情形不妙，她又抛出随身暗器紫翎针，双手快速掐着灵诀，一道道狠戾的灵光不断的朝向它们所攻之，这是杀招，任何所触的灵体都会魂飞魄散。

但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它们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生生不息。这些术法似乎都攻击不了要害，打斗了这么长时间，反而一直都在消耗自身的体力，这太可怕了。

“不行，一定要出去，再这般耗下去，怕是要葬身在此！”邯灵桑彻底的慌了，自身的术法无法将它们彻底消灭，所以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虽然此举会伤害到自己，但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此刻也只有速战速决，方可脱身！

刹那间，赤红色和蓝紫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只见少女将双掌立于胸间，眸光冒着蓝紫色的火焰，她要催动本体的真灵之力，击杀掉这些恶灵，冲出迷雾之外…随着手势的挥动，灵光从胸口处聚集，闪烁着强烈的光芒，华光流转间，她的神色却愈发的痛苦，不出片刻，那一抹光芒又黯淡无影了。

糟了，怎么会...黎洛桑身形一震，嘴角流出一抹血痕，意识开始恍惚不清...这眼下情势已经是无法掌控，再加上真灵之力被引气术禁锢在体内，若再继续强行催动，只怕会反噬的更加厉害!

而眼下，煞灵无边无尽的怨气，杀之不完，灭之不尽...邯灵桑发现所学的术法，完全控制不住恶煞的衍生，是毫无任何杀伤力。

虚晃间，她感应到自身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弱，邯灵桑眼神一紧，双手结印交合，使出全力，咬牙拼命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不觉间，那苍白的唇角流出鲜血，顺延着脖颈染红了衣襟，挥动鞭子的手指也在不停颤抖着...

骤然间，金色光芒在迷雾中乍现开来，几道寒光闪现，剑影直劈而下，白泽生手持青竹玉剑劈开了少女身侧的恶煞，破开了迷阵之眼的生门方位，只刹那间，煞灵四灭而去，渐失形态。

此刻，脱离了束缚之后，身形本能作出防御状态，她抬眸看向飞身而来的红衣少年，神情惊愣了几秒，两人在无声中对视着。

眼神交汇的一瞬，红衣少年气息近在咫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感正鼓动着她的胸腔，邯灵魂桑只觉得心跳都快了些，还未等她反应过来...

忽觉自己的腰身被一双大手给握住了，她怔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陌生少年，那不觉间，身体也被用力带入他的怀中...白泽生眉眼间透着凛冽之息，口中默念法咒，手中长剑顺势旋划开来，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两人飞身离开了此处。

红衣少年踏着御剑之术，落入地面，身后的迷雾化作一缕微光，白泽生见眼前的形势稳定了之后，轻呼了一口气...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紫衣少女，她的半张脸都被面具遮住，根本看不见容貌和神色，只见她嘴角流着血液，气息不稳的嘶着音气，肩膀和胳膊处血迹斑斑，她被咬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这一切来的太快，没有任何的缘由，他到底是谁?是凡人还是神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邯灵桑靠在少年的怀中，眼神迷离看向轮廓分明的侧颜，她想开口说话，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尽了，竟连一丝术法也施不出来。

而此刻，凌羡见白泽生从迷雾中破开了生门，整个人紧绷的神色变得舒缓起来，他将梵音符收回衣袖中，手中的术法敛去了光芒，抬步上前探去。方才是他们里应外合施以点金和点水之术，才成功击杀掉了残余的煞灵。

罗睺殷玄不见了，他消失了，除了那颗被遗落的魔陀石，再也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踪迹和气息。原本白泽生在榕树林醒来之后，听到打斗的声响以为是齐鸿和和罗睺，可当他寻到时，只有齐鸿一人在孤军奋战，他们都没有寻到罗睺的身影。

因此，他们怀疑是煞灵将他带走了，毕竟这煞灵的元神十分强大，他们虽用天地五行阵灭了它的本源，但是残灵依旧还是存在的，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那一缕元神，彻底将其毁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