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阁楼上的月光好似摆脱了尘世的凡俗，与仙山上那孤寂又清冷的模样有了几分贴近，纯钧就呆呆地立在月光下，看月色笼罩过整座市集。

他加在她身上的禁制一直没有松动的迹象，应当是睡着了，想到她熟睡后的模样，纯钧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这个徒弟啊……

记忆里上一次见她，她还是个小不点，法力不及同期的金丹修士，连个头都是好欺负的。而如今再见，她已是少女模样，化神境修者，无人敢欺，甚至见她还需要用上敬称。

他曾经与她太疏远，不知道她的真实脾性，却也知晓她一向不为自己做过考虑，而方才在茶楼他才真正明白她是有多不在意自己。

明明那出戏比起前一出好了不知多少，她却在与不知道什么人通灵，甚至为了推演天机紊乱了自己的仙息，如果他不在她身边……

阁楼上的人看一眼月光，肩头的凉意一点一点侵入肺腑——

要怎样才能让你在乎些自己？

她就好像那戏中的将军，因为一点信仰，奋不顾身要为苍生谋划，却顾不上自己丝毫。可笑的是他却不能是那个守着空房的人，因为直到现在，她的心里也没有他具体的位子。

那将军尚且有头七归家的机会，而修仙者若是陨落，那便没了头七一类的机缘，只能被迫入轮回，不知几世又几世才能再度为人。

如水月华下，俊美的仙人望着月色，轻叹一口气。

凝烟在睡梦中拧眉，紊乱的仙息虽说被纯钧平息些许，却不能让她在梦里好受。

梦里仿佛是那回渡劫飞升的场景，天雷落下，没有任何人为她护阵，她只能自己去接下那好像根本落不完的雷劫。疼意蔓延到全身，每一寸筋骨都在雷鸣中因为各种因素瑟瑟发抖。

她缩在床角，半梦半醒中向不知什么人发出求救似的呜咽。

紧锁的眉心上突然被一个带着凉意的东西覆盖，一声轻叹响起，在她的梦中绕梁三匝，最后虚幻去历劫的场景。梦境终于宁静，她微微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平时在睡梦中也十分警觉的人此时却全无警惕，好像是明白自己处于安全的环境。

是那次历劫啊……

纯钧将前额贴上她的额头，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梦境中的绝望和疼痛。他不知什么时候与她十指相扣，将仙息一点点释放，调理着她体内紊乱的灵气。清冷了数万年的神明看着蜷缩在床上的女孩，心口隐隐作疼。

他在禁制上加了共情的敕令，所以她的痛苦在方才清清楚楚地传递给了他。

“所以那时你才会哭是吗？”纯钧轻声问着，将她如同那时般揽入怀中：“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忽视了你。

所以我现在想赎罪了，不知道你肯不肯给这个机会。

凝烟还是被通灵阵里那几人吵醒的，还有些茫然的人一进去就被她师兄一把抓住了肩头：“师妹你昨晚没事吧！”

“没……不是，你这什么表情？”凝烟刚想宽慰一下她的师兄，却见他一脸的兴奋，由不得想问这几人是不是指望着她出些什么事。

“昨晚将你带出阵的是不是纯钧仙尊？仙尊现在是不是和你一起在下界？仙尊他是不是也能推演天机？”那位师兄兴奋地一迭声地问，摇着凝烟的肩膀好像摇一只拨浪鼓，几乎顾不上自己的形象。

“是，但是师兄你冷静点！”凝烟被他摇的头晕，连忙制止了他的行为：“师父虽与我一同在下界游历，但事关天责，他断断不可能说。”

“诶呀！烟儿这就是你的木讷了！”那位师兄一脸兴奋，甚至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仙尊不会喝酒的对吧？酒后吐真言，灌醉了不就好了？”

凝烟被他这天真的想法搞的哭笑不得，就在她想说不可能的时候，一道仙力又将她拉出了通灵阵。

那人坐在她的床头，明明红了耳根，却还是清冷地问她话：“今日是凡间灯节，夜间有灯会，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