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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云晞抱着几大盒红笔和润喉糖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她桌子上的花。
“都让那些学生别给我送花了……”她小声嘟哝着。
坐在对面的女老师颇为八卦地说：“其实是刘老师送的。”
“啊，是吗。”蒋云晞装作没听懂她的揶揄，拿起花束里的卡片看了看。
是粉红色的康乃馨，“祝蒋老师不止节日快乐：）”，卡片上用熟悉的字迹写着，蒋云晞轻轻笑了笑。
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去见他……
蒋云晞慢悠悠地晃到餐厅里，坐到笑脸盈盈的刘映海对面。
“花怎么样？”他问。
“好。”蒋云晞低着头不敢看他。
两个人打开各自的饭盒，刘映海一直惦记着要请她十顿饭，蒋云晞自然不可能同意，只能和他约定两个人各自带一点食物，然后一起吃。
蒋云晞不会做菜，每次都是从家门口的饭店买现成的。刘映海的烹饪水平让她羡慕不已，他从未做过重样的菜，每一样菜也都是能让她大饱口福的水平。早就吃腻了学校食堂的蒋云晞逐渐喜欢上了这样两个人合伙吃饭的方式。
“我买了肉末茄子。”蒋云晞把自己的饭盒放到两人中间。
刘映海准备了虾油炒饭和花胶排骨汤，这样一顿饭就凑出来了。
“斥巨资了啊，刘映海！”蒋云晞半是开玩笑半是感叹地说。
正在给她盛饭的刘映海又笑了笑，“今天我们过节，要吃好点。”
“你不早说，我也去买点好的。”
“你这个就很好啊。”
“好吧。”蒋云晞喝了口汤，享受得眯起眼睛，“你这个汤……我要被美死了。”
“……”面对蒋云晞夸张的表情，刘映海哭笑不得。
“不过我说实话，这么些好菜还缺了一样东西。”看到刘映海不解的眼神后，蒋云晞把手指屈成杯子的形状放到嘴边，“……懂了吗？”
刘映海眨了眨眼，“我去买两罐？”
“想什么呢，下午要上课。”蒋云晞颇为苦闷地撑着脑袋扒饭。
“那……下课后咱们出去喝点？”
“明天也要上课。”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突然一起低低地苦笑起来。
“吃饭，不说这些伤心事。”刘映海连叹带笑地说。
“你们俩……平常就这样相处？”叶南梅意味不明地笑着问道。
“嗯，你们觉得呢？”蒋云晞小口抿着啤酒。
“你要把握住机会！”一旁的吴彬蔚用一种很少出现在她身上的语气说道，“以后人家找了对象，你可就没有吃这种美食的机会了。”
“……老吴啊，我只能说幸好你结婚了。”叶南梅颇为夸张地翻了个大白眼，在吴彬蔚“我怎么了”的抗议下继续说道，“这明显就是对方在追求蒋云晞嘛，对吧？”
蒋云晞觉得脸上一热，连忙撇开目光。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察觉到了他们之间某种微妙的变化，而在那次医院里的彻夜长谈之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
蒋云晞对感情不算迟钝，刘映海虽然不见得是个情感丰富的人，但他从不掩饰他的感情，他每次看向她时，眼里的柔情就说明了一切。
“好吧。”吴彬蔚接受了她的说法。
“你就顺其自然呗。”叶南梅又对蒋云晞说道，“我感觉对方还是蛮真诚的。”
蒋云晞开了一罐啤酒递给叶南梅，“可是我一直没有回应啊，他会不会觉得我在吊着他？”
“怎么没有回应！如果他向你告白，你答应吗？”虽然叶南梅醉得舌头都捋不直了，但问题依然一针见血。
蒋云晞没料到叶南梅会这么问，不禁瞪大了眼，本就泛红的脸颊更是变成了通红，吴彬蔚掩着嘴笑起来。
蒋云晞最后闭上眼点了点头。
“你一直都在回应他啊，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叶南梅饶有兴致地看着蒋云晞少见的羞涩表情，“而且你们两个人真的很奇怪，哪有人搞暧昧的方式是一起拼饭的，真是又有老夫老妻的氛围，又像中学生一样青涩。”
蒋云晞用手指绕着头发打转，“那我是不是该主动点？”
“不用，你就等对方告白，不用再主动了。”叶南梅说道。
“我赞成。”吴彬蔚也说。
“好吧……”蒋云晞沉思似地盯着桌面，慢慢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感觉他并不是主动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叶南梅好奇地问道。
“就是……木讷温吞的人，有时候讲话像机器人，有时候又蛮幽默的。”蒋云晞歪着头斟酌着措辞。
“听起来和吴博士挺像的。”叶南梅边说边给吴彬蔚递了串烤肉。
“我？”吴彬蔚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你们理科生不会都是这种性格吧？”叶南梅笑着问。
“不可能，理科生基数这么大，肯定是什么性格的都有。”吴彬蔚用非常理科生的方式解释道。
这个回答似乎说服不了叶南梅，她又凑到蒋云晞旁边，“你觉得是不是啊？”
“别问我。”蒋云晞呷了一口啤酒，“我也算半个理科生，我大学学位证上写着理学学士呢。”
“这样吗。”叶南梅自讨没趣，只好把三个人的杯子重新满上。
“你终于要处对象了。”吴彬蔚说，“这还是你大学毕业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谈恋爱吧。”
“工作忙啊，那几个相亲认识的感觉也不太靠谱。”蒋云晞叹息道。
“那不挺好。”叶南梅笑道，“直接找了个同事，正好一边忙工作一边谈恋爱。”
“怎么听起来这么苦。”蒋云晞突然惆怅。
“生活就是很苦的。”叶南梅把她们三个的杯子倒满酒，用非常文艺的腔调说道，“干啦，敬爱情、快要开始的爱情、已经消失的爱情。”
三个人碰杯，蒋云晞飞快喝了一口又问道：“怎么你的爱情又消失了？那个主管不行吗？”
“什么主管？主管都是上上个了。”叶南梅毫不在意，“我无所谓，你加油就好。”
蒋云晞无奈，只能又陪她喝了一杯。
最后三个人都喝迷糊了，便在桌子上转酒瓶玩真心话大冒险。
最后一轮酒瓶转到了蒋云晞，“我选……大冒险。”
叶南梅狡黠一笑，“打电话给……叫什么名儿来着？”
“刘映海。”吴彬蔚小声提醒她。
“嗯嗯，打电话给他，问他愿不愿意送你回去。”叶南梅笑意更盛。
“啊？”蒋云晞看着坏笑的两人，一时不知所措。
“蒋云晞，我这可不是在整蛊你，我是在给你创造机会！”叶南梅故意用着急的语气说道。
“你就问问他愿不愿意呗，问完了你再说我们已经打到车了也可以。”吴彬蔚说道。
“……”蒋云晞无奈，只能照做。
她打通刘映海的电话，“喂？”还好，听起来他还没休息。
“那个，我，你能……”蒋云晞窘迫极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喝多了？”刘映海听到她飘飘忽忽的声音，一下就明白了。
“没喝多没喝多。”蒋云晞连忙说，“就是……你能送我……回去吗？”
“噢，好。”刘映海的声音从开着免提的手机里传出来，他居然就这么干脆地答应了。叶南梅和吴彬蔚捂着嘴尖叫起来。
蒋云晞白了她们一眼，“啊，不用了，我们……”叶南梅突然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吓得她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把位置发给你吧。”蒋云晞垂头丧气地说。
挂掉电话后，蒋云晞皱起脸盯着已经笑成一团的叶南梅和吴彬蔚，“你们两个真是死鬼啊……”
“蒋云晞，你以后会感谢我们的。”叶南梅看起来快活极了，“啊，已经叫到车了，我们两个死鬼先走一步！”
说罢她便拖着吴彬蔚坐进了出租车，“回到了记得在群里说一声哦！”
“嗯，你们也是。”蒋云晞有气无力地答道。
秋夜的街道凉飕飕的，不过刘映海没让她等太久。
坐上刘映海的车，蒋云晞打量了一下他，“你好像也有局啊。”
刘映海点点头，“组里的聚餐……多亏了你，我可以提前出来。”
刘映海表示他不喜欢这些应酬，说话和喝酒，他没有一样是上道的。当然，这次因为开车的原因可以不喝酒，但若不是蒋云晞的电话让他找到借口开溜，估计要陪同事们折腾到半夜。
“你呢？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刘映海问道。
“我看起来没有很醉吧……”蒋云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虚地减弱了语气，“我和朋友们一起喝了点。”
“其实我真不是故意麻烦你的，只是我玩游戏输了，所以就……”蒋云晞的声音越来越小。
刘映海笑着说，“只要你叫我，我肯定会来的。”
“是吗。”蒋云晞偏过头看向车窗外。
她又想起了叶南梅她们说过的话，她其实有些难以想象刘映海向一个人告白的场景，哪怕这个人是自己。
在她这个年纪，除非一心想玩，否则谈恋爱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
刘映海……真的是这个人选吗？
算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为何要想这么远？
今天跟叶南梅和吴彬蔚玩了一天，疲倦感慢慢席卷全身，蒋云晞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呼……有点困。”
“睡吧，还有好一会儿才到。”现在刘映海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蒋云晞闭上眼。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蒋云晞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车没在行驶，而是停在了熟悉的街边，“嗯……嗯？”
“醒了？”刘映海的声音冷不丁传来，他没开车里的灯，蒋云晞只能从一片黑暗中看到他眼镜反射的微光。
“你怎么……不叫我？”蒋云晞还是有些茫然，她坐起来，意识到座椅被调成了躺下的角度，暖气开得很足，自己身上还盖着刘映海的外套。
“我叫你了，但是叫不醒。”刘映海温声说，带着一丝无奈。
“我睡了多久？”
“你是说我停车之后吗？半个小时吧。”
“怎么会！”蒋云晞大窘，她居然就这样睡死过去了，让刘映海平白无故等了这么久。
蒋云晞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把身上那件有着莫名熟悉气味的外套团了团塞到刘映海怀里。
刘映海才刚打开车里的灯，他愣愣地把蒋云晞的包递给她，“你的包。”
蒋云晞伸手接过，两人的指尖短暂地触碰，刘映海的体温似乎比她要高一些，温热的触感让蒋云晞蓦地红了脸。
蒋云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她希望刘映海不要察觉到，“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刘映海微笑了一下，小幅度地挥手，“再见。”
蒋云晞下了车，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
她承认，她真的很期待这份感情。
日子在平淡中流逝。
某次月考刘映海和蒋云晞碰巧被安排成一起监考的搭档。“我请你吃早餐。”蒋云晞在前一天晚上给刘映海发消息，她多少想还他点人情，毕竟白吃白喝了这么多顿。
“好，那明天我去取试卷。”刘映海这么回复。
第二天蒋云晞提着面包和豆浆走进他们监考的考场，刘映海已经在分试卷了，“买了什么？”他随意地问。
“我上次跟你说的那家很好吃的面包店。”
“我记得。”刘映海完成了手上的工作，他抬起头。
蒋云晞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了两秒，又使坏似的说：“去把考试时间和注意事项写了，不然不给你。”
刘映海点点头，他抽出一根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写起来。
蒋云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是刘映海的性格里最让她心情复杂的地方。刘映海不会拒绝，虽然她不会刁难刘映海，但他组里的同事让他干这干那，他全都会应下来，然后认认真真地完成。
尽管蒋云晞很佩服刘映海的工作能力，不论再忙他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但她并不认为这是件好事。也许等他们关系更进一步，她可以好好教一教刘映海拒绝的艺术和糊弄学。
这期间蒋云晞往讲台下看了看，等待考试学生们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不过前排的几个学生正好奇地盯着他们俩，一遇到蒋云晞的目光又把头低了下去。
蒋云晞完全不怀疑现在小孩的敏锐程度，再多说几句他们恐怕就要变成宿舍夜聊的谈资了。她把刘映海的那份早餐放到讲台上，将他分好的试卷发下去，然后拖了把椅子坐到教室后面。
蒋云晞望着黑板上刘映海的字迹，真的好看，不愧是她从高中喜欢到现在的字。想到这她不自觉地笑了，突然间她和刘映海的目光对上，她连忙尴尬地止住笑意。
监考第一门考试的时候，蒋云晞一直在偷偷留意刘映海。她仍然担心他的心理障碍会不会影响到他，好在刘映海一直很平静，看起来没有异常。
考试结束后刘映海挪到走廊的窗边放风，送完试卷的蒋云晞站到他身边，“没有难受吧？”她问。
“没有。”刘映海摇摇头。
“你觉得……治疗效果怎么样？”蒋云晞继续关心他，“出现症状的次数变少了吗？”
“有效果的。”刘映海答得很简单，他似乎不愿过多谈论这事。
蒋云晞没再说话，一股寒风从窗口灌进来，她瑟缩了一下。
“进去吧。”刘映海说。
往回走的时候蒋云晞听见身后的刘映海小声说：“不必担心我，我没事。”
这话不足以平复蒋云晞心里的那点不满，她能理解刘映海只想少说，但她希望刘映海和她说的是实话。
蒋云晞在分下一门考试的试卷，她注意到刘映海默默关上了教室后面的窗。
唉，罢了罢了。
接下来的时间蒋云晞便不再刻意关注刘映海的精神状态。考数学的时候，她看着刘映海从多余的试卷里抽出一张，和下面的的学生们一起开始考试——但他只用了四十分钟就答完了，然后在教室里踱来踱去挨个看学生们的试卷。
刘映海大概经常这么做，考完数学后就有一大群学生——认识他的或不认识他的，这个考场和隔壁考场的——把他团团围住，拿着他写的试卷对答案，他则在和一个眉飞色舞的学生讨论压轴题。
蒋云晞认得那个学生，不是刘映海班上的学生，而是火箭班成绩数一数二的优等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结识的。不过这一幕很美好，传道授业解惑嘛。
蒋云晞路过他的时候也没忘了打趣：“很受欢迎啊。”
刘映海听见了，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和她的交汇，露出一个数学老师的微笑，然后又别过头说他的那些导数去了。
蒋云晞忍俊不禁，可能这是一种巧合，她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任何数学老师，所以命运就非要安排一位数学老师来让她“喜欢”。
考完地理之后也有几个十二班的学生拿着试卷来向她请教，蒋云晞浏览了一下题目，“这不就是楼距问题吗……嗯……对的，是用cot15度。”
“可是他没给这个值啊。”提问的男生抱怨道。
“啊……确实是应该给的。”这次不是蒋云晞出题，她只能表示无奈。
刘映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你不会算cot15度么？”
“刘老师……”男生望着这位突然加入谈话的“不速之客”，一下愣住了。
“半角公式记得吗？我讲过的。”
“忘了。”男孩挠了挠头。
刘映海扯过一张草稿纸，正准备往上写东西，“来。”
男生露出惊恐的表情，“不用不用……刘老师，我回去看笔记就好。”话音刚落他就飞快地溜走了。
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蒋云晞哭笑不得，“看你给孩子吓得。”
“连这么重要的公式都能忘，你应该记得吧？”刘映海问道。
蒋云晞理直气壮：“我为什么会知道？”她应该是学过的，但绝不可能记到现在。
刘映海似乎很困扰，他可能理解不了世界上还有许多对数学一窍不通的人的存在，“其实我十年前教过你……”他小声说。
蒋云晞呛他：“我十天前的事都不记得，更别说十年前的。”
刘映海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想喝奶茶么？等考完了我准备做焦糖奶茶。”
“好！”，蒋云晞眼睛都亮了，立马变身成摇尾巴小狗。
刘映海微笑，“那先去吃饭吧。”
“嗯！”蒋云晞步伐欢快地跟上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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