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陈纫香重新上台唱戏的日子,所有人都在为陈纫香高兴,只有我满脸心事愁眉不展。
陈纫香用拇指抹平我紧皱的眉头,“不为我高兴吗?”我抬头看陈纫香抿了抿嘴唇,想挤出一抹笑容,却怎么也挤不出来。“只是有些担心你的腿。”
陈纫香抬起好全了的腿,伸手拍了两下,“好着呢,放心吧。”我还是对陈纫香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香,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啊?”陈纫香转了转眼睛,“白色,我今天就要穿白色的大褂儿。”
我跑到衣柜前从里头拿出了那条我第一次见陈纫香时穿的白裙子,“那我今天也穿白色,好不好?”陈纫香点了点头,“好。”我换上白裙子,又挑了件有口袋的开衫,将准备好的东西踹了进去。
戏楼外头,卖报的小孩一边拿着报纸甩来甩去,一边高声喊着:“梨园魁首商细蕊和北平名角儿陈纫香联袂演出!昔日擂台对手,今日同台献艺!卖报卖报!看报了看报了!”
商细蕊和我陪着陈纫香站在门口,陈纫香抬手理了理头发,生怕自己的发型乱了就不好看了。他不停地走来走去,看得商细蕊头晕,“陈老板,都快开演了,咱扮上吧。”
陈纫香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路口,生怕错过了些什么,“再...再等一会儿吧,没准一会儿人就到了。”
商细蕊站在陈纫香的对面劝他,“都等了好些天了,说不定啊,她还没知道消息呢。”陈纫香还不进去,他一分钟不进去,我就担惊受怕一分钟。
要是那封信还是到陈纫香手里了,那可不就功亏一篑了吗?我伸手搭在陈纫香的肩膀上,推着他往戏楼里走,“陈老板,您就安心进去和商老板扮上吧。我在这儿替你等好不好?我你还信不过吗?”
听我这话,陈纫香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个点头,他一面跟着商细蕊往里走,一面还转身叮嘱我:“阿檀,你可一定得接到她。”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陈纫香走进后台的那一瞬,送信的小厮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吓得我浑身一颤,我不禁觉得后怕,但凡陈纫香再多纠结一会儿,这分手信就得他自己收了。
小厮问我:“请问,这有个陈纫香先生吗?”我点了点头,“有,我是他朋友。”小厮将信双手递给我,“这有他一封信。”
我接过信,看着信上大大的五个字,陈纫香亲启。可别,还是我亲启吧,我撕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照片。我看着照片上的一对新人,靠得不算紧,笑得也不算开心,但确确实实是结婚照,我翻过照片,
“今后婚嫁,各自安好”
我看着这八个字,心如刀绞,痛得实在厉害。瞧吧,连我一个局外人,都觉得痛得肝肠寸断,何况陈纫香他个当局者迷的局中人呢。我将照片随手一叠放到了口袋里,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信,抹抹脸上的眼泪,笑着跑向陈纫香所在的后台。
我跑过来的时候,陈纫香已经扮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个眉毛还没画,我将信封递给他,“陈老板,有您一封信。”
陈纫香连忙从我手中夺过信,在要撕开信封的时候,却犹豫了,他将信紧紧地贴在心口,“阿檀,会是好消息的,对吗?”
我连忙点了点头,“当然,当然会是好消息啊。”陈纫香拆开信仔细地看着,他看完信又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他从桌上拿起眉笔,递给我。我不敢接,我问:“怎么了...?信里说什么了?”
陈纫香盯着我的口袋,将眉笔放到了桌上,我顺着陈纫香地目光,发现口袋里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一个角。我连连后退了两步,紧紧地捂着口袋。陈纫香朝我伸出手,“给我。”我拼命摇头,“不要,陈纫香,不要!”
陈纫香站起身朝我走过来,我不断地后退,紧张地咽不下口水,“陈纫香......”陈纫香站在我的面前,还是伸手重复:“给我。”我不肯,死死地捂住口袋,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刚刚就应该在外面把照片撕碎了扔掉!
我和陈纫香僵持着,这次陈纫香没有妥协,他掰开我的手,将照片抽了出来,他紧紧地捏着照片,手抖得厉害。“今后婚嫁...各自安好...”这八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更加令人伤心,我伸手去抓陈纫香,陈纫香却躲开了我的手。
他坐到梳妆台前,抓着眉笔,捏断了眉笔。
我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了半空。“阿香......”陈纫香用手指点了点我给他的那封信,“薏姝不会喊我阿香,你写错了。”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陈纫香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他知道了......我摆了摆手,只觉得这一刻好似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一样。
“我知道你这些天,晚上都会偷偷学薏姝的字迹,阿檀,你藏得不够好。”
我走到陈纫香的面前,抓起眉笔,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声音:“我给你画眉毛,好不好?”陈纫香从我手中抽走眉笔,猛地折断扔了出去,眉笔砸到墙上又掉到地上,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格不入。
“为什么骗我?”
我捡起眉笔,背对着陈纫香,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不想被陈纫香看到,索性就一直背对着陈纫香。“陈纫香,不管你怎么想,我没打算骗你,但是...但是你也说过的,我和薏姝一样,都是真心待你的,不是吗?”
许是陈纫香听出了我的哭腔,他朝着我的背影说道:“给我画眉吧,该上台了。”我攥着断成两半的眉笔,哭丧着脸回头看陈纫香,“陈纫香,断了......”陈纫香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崭新的眉笔,“还有新的。”
旧的断了,还有新的......
我抓着眉笔一笔一划认真地给陈纫香描着眉毛,陈纫香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写什么。我的手其实还有些害怕得抖,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陈纫香还会不会改尤三姐的戏份,会不会自刎在台上。
“陈纫香...”
“怎么了?”
“没...没什么。”
画好眉,我蹲了下来,又将手搁在了陈纫香的膝盖上,我总喜欢在陈纫香面前蹲着看他。陈纫香长得很好看,这些天被我做的饭养得白白胖胖,不像刚认识那会儿那么棱角分明了。但还是什么角度看都好看得不得了。
“拉勾。”我朝着陈纫香伸出小拇指,陈纫香不明白我的意思,他轻轻嗯了一声,问我:“这次...是什么约定?”他伸手和我拉钩,我用大拇指紧紧地贴着陈纫香的大拇指,“等你唱完这出戏,我就告诉你。”
陈纫香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反应,就直直地看着我,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点头的幅度很小,小得我以为他没答应我。
陈纫香换好了尤三姐的戏服正准备上台,我看到他手里拿着剑,我浑身又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就是这样,他之前就是这样抓着剑,自刎在了台上。
就在陈纫香登台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大声喊着陈纫香的名字,“陈纫香!”陈纫香回头看我,我朝他扬了扬手,“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