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黑水镇公安分局
“谢俞和顾奈的监护人?”
“我是他们妈妈。”顾雪岚站在警局里显然有些局促,“他们没事吧?受伤了吗?要多少医药费?多少都行,只要能立马放他们出来。”
女警连头都没抬,动作娴熟的从右手边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拍在桌上:“这些另外说,先填单子。”
隔了一会儿,那位女警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才盖上笔盖,抬起头道:“你儿子和女儿挺厉害呀,两个人对五个人打的全是伤,不去医院都看不出来。”
顾雪岚浑身僵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女警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口问:“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顾雪岚道:“我们......是A市人。”
谢俞和顾奈这次打架情节并不算严重,虽然那几个报警的小兄弟口口声声说自家大哥是如何被欺凌,被摁在地上暴揍的,但是负责做笔录的几位警察心里都在质疑。
他们见过无数个报警电话,头一次遇到这种受害人:五颜六色的鸡窝头,耳钉鼻环,浑身一股烟味,还有胳膊上霸道的左青龙,右白虎纹身,尤其是通过他们的身份证号码一查,都是有好几个案底在身的不良青年。
“你们所说的情况属实?”
“属实属实,绝对属实,我们大哥现在还站不起来呢。”
他们的目光移向休息室沙发上那个面目可憎,脖子上还拴着跟黄金“狗链”的男人身上,那个男人捂着肚子,嘴里不停哀嚎:“疼死我了,哎呦喂,欺负老实人了啊,现在的孩子怎么这样......疼疼疼,说话都疼。”
顾雪岚填了表,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女警道:“行了,你在这等着吧,你儿子女儿还没审完。”
顾雪岚握紧了手包,她不太想在这里多待:“还没审完?”接到电话之后,她立马A市赶过来,足足两个小时的车程。
女警看了他一眼:“双方口供不一致。”
候审室里。
谢俞第三次重复道:
谢俞我没打他
顾奈也重复了第四次:
顾奈我没出手
虎哥在这不长不短的两个小时里,体验到了人生如此变幻莫测,也感受到了被冤枉究竟是什么滋味。面前这两位才上高中的小屁孩给他上了一课——什么叫不要脸。
他坐在谢俞对面,长桌挺宽,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扯着嗓子怒吼,仿佛要掀了房顶:“警察!他撒谎!他们在撒谎!”
那警察也不是好惹的,在黑水街这一片管辖区工作,在温和的性子也被磨出了棱角:“嚷嚷什么?给我坐好了,你这像什么样子?不行就给我出去,让你说话了吗?”
虎哥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
警察扭头看看虎哥对面的柔弱少年,声音都放低了几分:“谢俞和顾奈是吧?你们别怕,有我们在,他不敢对你们做什么。”
谢俞安静怯弱又十分懂礼貌的说
谢俞谢谢警察叔叔
顾奈则在谢俞身后扯了扯谢俞的衣角,弱弱的说了一句:
顾奈谢谢
虎哥气得恨不得越过桌子扑到他们面前,撕开这两人虚伪的面具:“你们能别演了,被打的人是我,我才是受害者!”
警察用文件夹拍拍桌子:“你再吵就出去!你看你把人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谢俞相当配合的哆嗦两下,装作被黑社会吓到的样子,顾奈往谢俞身后又缩了缩。虽然演技十分不走心,但效果显著。
假的!都是假的!你瞎!
虎哥在心里咆哮。
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啊!小小年纪已经这么会披羊皮了吗?
这明明是两匹狼啊!
谢俞和顾奈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没负一点责任,赖的完美。
在批发市场大妈们的齐心协力下,虎哥坐实了罪名,身上被打出来的伤也被认定为“鬼知道在哪里被谁给打的”,不得不反掏了五百块钱,还写了保证书,深刻检讨发誓再也不找黑水间人民群众的麻烦,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虎哥撅着屁股,趴在桌上,手边放着一本《新华字典》,不会写的字就翻字典,他们还不让他写拼音。
这可以说是虎哥人生中无比耻辱的一段经历了。
谢俞带着顾奈往外走的时候,还被虎哥叫出。
警察手里握着警棍,全程戒备,厉声警告道:“陈雄虎!你又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你在边上押着我呢,我能干什么?我就想跟他们说句话。”说完,虎哥盯着谢俞,不死心的问:“你哪条道上的?”
谢俞停下脚步,用一种复杂的,仿佛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虎哥又重复问了一遍,不依不饶:“你们到底那条道上的?”他觉得这俩人背后的社会实力深不可测,总得知道自己这次到底惹了哪路神仙,死也得死个明白。
在虎哥灼灼的目光下,谢俞慢慢悠悠的张了口:
谢俞我?我走的是中国社会主义道路
顾奈俗称正道~
虎哥:“......”
警局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银白色宾利,顾雪岚坐在车里,从窗户外面隐隐能看见她的侧脸。
谢俞上了车
谢俞妈
顾雪岚没说话。
顾奈没说什么,静静地上了车
谢俞其实你今天不用过来的,我和顾奈知道该怎么收场
那个虎哥,谢俞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人在虚张声势,真正的狠角色,不会整天把“老子都过监狱”骄傲的挂在嘴边,更不会喝了酒趁着广贸临时没人才敢过来,最后居然还蠢到主动报警。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等车开出去一段路,顾雪岚才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你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最后警察说这人不是你们打的......其实是你们打的吧?”
谢俞将身子往后靠,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
谢俞是我打的,嫌我给你丢脸了?
顾奈嫌丢脸你大可不必管我们
顾奈拆开一包酸糖,拿起一颗就往嘴里塞,还不忘问谢俞:
顾奈哥,要吗?
谢俞瞥了一眼,也拿出一颗
顾雪岚的手抓着毛绒车垫边缘,手指骨节凸起,顿了顿,还是狠声说:“是,我嫌丢人!知道嫌丢人就别总干这种丢人的事!”
司机在前面叹口气,就常救场道:“二少,三小姐,别跟夫人顶嘴了,来的路上夫人一直在担心你,生怕你们出什么事有什么好歹。”
谢俞想说,别叫我二少,我不是你们钟家二少爷。
顾奈更是直接:
顾奈别叫我三小姐,叫屁,你当我乐意?
每回听到这几个字,他们都浑身不舒服,像是被套在一件不合适的衣服里,勒着脖子喘不过气。
顾雪岚平复下来,转移话题:“我给你们找了几个补课老师,从明天开始一直到开学,你们哪也别去了,待在家里好好学习,你们现在这个成绩什么水平你自己清楚。”
谢俞用不着,我和顾奈成绩就那样,别白费心思了。
顾雪岚:“安排你们出国,你们又不肯留在国内,你看看你们整天干的什么事,一摊烂泥,糊都糊不上墙,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车缓缓驶进地下车库,这是一栋私人别墅,青山绿水环绕,前几天刚下过雨,水雾还未散去,湿气扑面而来。
谢俞打开车门,回敬了一句:
谢俞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清楚。
顾奈女孩子的心思最好别猜
顾雪岚被他们这样的态度气得不行,司机劝道:“叛逆期叛逆期,孩子嘛,都是难免的,棱角尖的扎人。我家孩子以前也这样,挨过去就好了,会懂事的。”
顾雪兰岚在车里,揉了揉太阳穴,说不出话。
——厉害啊谢老板,说好带着奈哥来看我,都看进局子里去了,我真感动。
——你从局子里出来没,要哥们过来捞你们不?
发信人雷子。
谢俞一边进屋一边低头看短信。
他忙着换衣服,没时间打字,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这个点,雷子应该还在烧烤摊帮忙。
果然,电话接通之后,入耳的不是雷子的声音,而是不知道谁在说“再来十串羊肉”。
“来了来了,三号桌十串羊肉。”
谢俞刚把T恤衫脱下来,裸着上身。
谢俞我能有什么事?对了,你找人盯着那个狗哥,我怕他再去找梅姨麻烦。
“狗哥?”雷子琢磨了两下,醒悟过来,“你是说那个虎哥?”
谢俞都差不多
雷子:“这差的可有点多。”
雷子又问:“以前你就老这样,总记不住别人名字过,顾奈也就比你好点。您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谢俞周大雷,你有病吧?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我总觉得以你这个性,没准儿真能忘了。”
雷子找到一个塑料小板凳,往那一坐,从兜里掏出根“中华”,叼在嘴巴里继续说“梅姨哪里需要我保护?她罩着我还差不多。我顶多就算一烧烤摊小王子,她才是大名鼎鼎的黑水街一姐。”
谢俞察觉到他话里明显还有话。
谢俞怎么?
“你走的早,你是不知道,梅姨找人把他家底都扒光了。什么蹲过牢杀过人啊,都是瞎说,他就是偷过东西,还被屋主当场擒住,我看他在黑水街这片儿混不下去了,这一片儿的保护费哪有那么好收。”
谢俞将手机搁在床上,准备换裤子。
雷子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烟抽的太寂寞,突然感慨起来:“想起以前咱哥几个在一块儿的时候,那时候真好。不过我也替你高兴,钟家在A市出了名的有钱,分公司都开到B市来了,你妈能带着你和顾奈嫁进去......吃穿不愁,不用跟以前似的到处躲债。”
谢俞裤子也不脱了,手一松,顺势往床上倒。吊灯亮的晃眼,他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谢俞是吗?
雷子那头太吵,压根儿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他吸进去最后一口烟,起身道:“谢老板,我不跟你唠了,三号桌开始催了,小心老子把木炭掏出来砸他脸上......”
通话中断。
谢俞躺在床上发愣。
半晌,他才抓抓头发,正要爬起来洗澡,从裤兜里摸到一块硬邦邦的小方块,摸出来一看是张传单——那张还没来得及扔掉的黄色小广告。
出乎意料的,它接下去要推广的并不是什么裸聊软件,因为他瞥见了传单下方四个加粗加大的黑色字体——题王争霸。
谢俞眉头一挑,觉得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手段很是新鲜。
他顺手将传单放了个面。
反面写着:这里有最新最全的奥数题目,最惊心动魄的擂台厮杀,题含量涵盖语数英物理化所有科目,上百位教授精心编题,给你意想不到的陷阱体验,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你,会是我们翘首以盼的题王吗?
神不神秘,刺不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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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雨这章顾奈戏份少的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