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第十三章

喊停的时候莱昂纳多还没从戏里面走出来。

贺峻霖坐在监视器旁，掐着对讲机，等程老板走到后台，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程老板“还行吗？”

程老板喝了一口问道。

贺峻霖“简直是太棒了，特别是他看你的眼神，好像自己就带着光，我切了一个近景，就完成了。”

程老板把从桌上那半罐碧螺春，扔给贺峻霖。

程老板“他是美国人一开始喝不惯浓茶，你把这个给他吧，别告诉他是我给的。＂

贺峻霖接过打开茶叶罐，里面还有半下没喝呢。

贺峻霖“哥，你确定，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茶叶吗，给他——”

不可惜，贺峻霖看着程老板迟疑了一下，程老板没搭理他这句话。

程老板“开始吧。”

程老板起身，整理好妆发。

贺峻霖“哥，你要是心疼他，咱们可以让他在戏里面就喝碧螺春，或者我让小川去给他买，这个您自己留着吧。”

程老板缠好腿上的绷带，拍了一下贺峻霖的肩头，坐在镜头那。

程老板“没事就是一罐茶叶而已，你让他喝吧。”

程老板“一个美国人能喝惯中国的茶，已经是个挑战了。”

程老板“电影里面拍的，还得是真正的雨前龙井才行。＂

贺峻霖回到监视器那。

贺峻霖“行，我一会给他。”

贺峻霖“各部门准备，action”

下一场戏是十年后，从法国回来的靳言晚来拜见秦歌，靳言晚从拱门那里走进来，走到一间旧厢房。

靳言晚穿的已经不是唱戏人整日穿的长衫，而是一套棕色呢子大衣，里面搭的是一件西装，头发也已经剪了，垂在耳边，整个就是和唱戏没有半点关系。

秦歌看着从门口走过来的靳言晚，眼睛只扫了一眼，瞬间收回来，紧皱着眉头。

一个能登台唱戏的人，因为那十年不让再登台。

而新式京戏里请来的当红小生，是这样新派的演员。

秦歌垂着头，腿搭在椅子上，像一只刚搏斗负气回来，受重伤的狮子。

靳言晚走进来，握着门把手，房间里面只点着一盏台灯，半昏半亮的，就像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

他看向秦歌，目光里是对偶像的敬仰，是对师兄的敬重，更有满满的心疼。

靳言晚走进去，秦歌也不看自己，听照顾秦歌的女孩说，每天下午三四点，正是秦歌喝多的时候。

自从他的腿上有伤开始，就不再登台。

那个爱戏成痴的人只要能唱戏，只要台下坐的是懂戏的人，他愿意开口，他就能自娱自乐。

现在自己的师哥终是被这样的世界淹没在尘埃里了。

靳言晚“师哥。”

靳言晚走过去叫他，秦歌的醉眼迷蒙着。

秦歌“坐下喝一杯酒吧。”

秦歌“喝完之后就走。”

靳言晚单膝跪地，想问师哥你怎么了，还是问不出口，靳言晚的眼睛从看着秦歌的脸，挪到他的右腿上，那条腿已经断了。

秦歌不在乎礼数，所以他没有立即扶起跪在地上的靳言晚，一个当火的武生，对自己做这个动作，秦歌一定会再挨骂的。

再说，他也是废了，半生唱戏，到头来换的腿被人打瘸了。

以后也不能登台了。

要不台下的人是看自己唱戏，还是看自己走路啊

就这样唱杨贵妃，崔笺云，曹语花，实在太不像话。

靳言晚端起酒杯，喝完还是中国的酒烈，不像外国的那些甜酒。

靳言晚“你知道我是谁吗？＂

靳言晚苦笑着凑到秦歌的眼前，秦歌笑的像个孩子，泼皮无赖。

秦歌“我是喝多了，又不是傻了，你，我还能不认识，十年灾难刚降到京戏上，你不就逃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秦歌“在那躲着多好，还回来做什么？＂

秦歌“不怕炮，轰着你。＂

靳言晚也想，师哥应该是不生自己的气了吧。

靳言晚“师哥，我想你了，不怕被炮轰着。”

靳言晚“你还记得吗，我小的时候咱们两个一起长大一起学戏，我在外面那么久，有的时候也会在巴黎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兄弟，我就在想，你说，像不像咱们两个。＂

秦歌“那你更不应该回来呀，应该去美国百老汇给那些洋人唱，比在小园子里面给我唱，强多了。“

秦歌眼睛里面落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散的。

靳言晚没有在意秦歌的态度好还是不好。

靳言晚“我唯一惦念的人就在北平，就在楚馆，除了他，我还能去找谁呢。＂

靳言晚＂师哥，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像小的时候一样，我会等你把伤养好，然后咱们两个一起登台，像你小时候照顾我一样，照顾你，你的下半生里都要有我。＂

靳言晚抓着秦歌的手，说完这句话。

笃定而又认真的誓言，和散落在空气里面的尘埃没什么两样。

跟秦歌说这句话的人太多，后来在人云亦云中，就变成自己是戏子，高攀不上他们。

秦歌，不知道还能不能信自己的师弟。

这场戏拍完，程老板坐在椅子上，一个水杯放在他眼前，还以为是助理递给他的呢，伸手接住。

喝了一口，杯子里是泡好的雨前龙井，真的是挺难喝的，冲杯子里面看去，底下压得都是茶叶。

程老板“你平时就喝这么浓的?＂

莱昂纳多在嘴角的笑僵了一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莱昂纳多“我刚喝，没多久，不是特别清楚。”

莱昂纳多“要不实在不行我让我的助理给您再沏一杯，您看——”

程老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莱昂纳多坐下。

这才仔细看着少年，美国的青年人普遍都要壮一些，瞧着莱昂纳多的手臂，怎么说也得有一百五十斤，应该是常年打篮球的原因，个子也高高的，比自己要高半个头去。

程老板没敢细想，这个姿势太违和，幸好片场外面的助理给自己解了围。

助理“程老板，金大小姐想见您一面。”

程老板把水杯还给莱昂纳多的助理，把话扔下就走了。

程老板“谢谢。”

程老板“这茶叶少放点就行，这又不是美国的牛奶，多喝对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