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帝王高高地坐在龙椅上，他看远处的层峦叠嶂的山河，目光锐利又悠远，坚实的背脊挺得笔直，周身尽显王者之气，高不可攀却又孤寂至极。
“阿楚！倘若这世道不待我这样无情，我也没有这滔天的血海深仇。”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抬头对上楚乔冰冷的视线，声音浑厚又沙哑，仿佛藏着数不清的刀山血海，沧海桑田：“你早就是我的妻了！”
“很多事情，也许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了结局。”楚乔清亮的杏眸淌过一丝怅然，她松了松手里的剑柄，悄然别开眼，躲开他滚烫的视线：“也许是你放任程鸢打压秀丽军的时侯，也许是那日秀丽军助你逃出大魏，你却抛弃誓言不顾他们的死活独自离开的时候。”楚乔目光一沉，声音颤抖：“不，也许早在九幽台上你就变了，活下的不是燕洵，而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嗜血恶魔。”
“阿楚……”
“冥冥之中，你早已做好了决择，何必再说这种永远不可能发生的话呢？”
燕洵阴沉着脸，深邃的瞳眸盛着无边的幽暗，如深渊一般，让人不敢凝望。
沉默片刻后，年轻的帝王深深望着伫立在台阶下的楚乔。
秋雨乍停，寒凉的风透过窗吹散屋内袅袅升起的龙涎香，卷起宫殿内的一排排流光溢彩的珠帘。
原本静谧的宫殿霎时发出珠子碰撞的响声，啪嗒啪嗒，像是打在人的心上，一声又一声像是在将翻涌的爱恨情仇都敲碎掉。
脑袋忽然传来一阵阵头痛，像是被人紧紧揪住了脑子一般，燕洵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紧紧扒在书案的手青筋暴起。
饶是这般，他立马转过身，用手掌遮掩着自己的痛苦和狼狈，努力挺直背脊，咬牙忍住脑袋的剧痛，从胸腔中勉力挤出几个字：“ 来人，送楚姑娘出去！”
侍女卷起珠帘恭敬送走楚乔，整个宫殿在珠帘游荡了半晌之后重新回到一片死寂。
啪嗒啪嗒！书案上层层叠叠的奏折都被燕洵掀翻在地下，他脸上的肌肉拧作一团，目眦欲裂，汗也一个个劲地滴下来。
良久之后，他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他垂着眼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顾自地倾诉道：“阿楚，你可知，燕北一族的血海深仇像一座山一样，时刻压得我喘不过起来！每每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九幽台上发生的一切，我的哥哥、我的父亲、我的姐姐只剩血淋淋的头颅，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扔进滔天的火海，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在我面前撞死！每日每夜他们都会不断质问我，为什么还不灭了大魏？为什么还不杀了魏帝？为什么还不为他们，为含冤死去的二十万燕北百姓报仇？”
“阿楚！上天从未待我仁厚，我没得选择，我只能割舍儿女情长，所以我放任程鸢，让他来逼你离开我。”
“阿楚，你知道吗？这世界最令人绝望的不是漫长的复仇之路，而是我算尽一切，到头来却发现这条路上所要付出的最大的代价竟然是失去你！”
年轻的帝王第一次狼狈地窝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他佝偻着身子掩面而泣，秋风窜进宫殿卷起他的发丝，慕然间几根触目惊心的白发随风飘扬，风消失殆尽后，白发贴在他白皙的眼角，划出第一道皱纹，顷刻间他像苍老了十岁。
良久良久，恍若隔世一般。
燕洵揉着仿佛千斤重的头，昏昏沉沉地起身。
梦里的人的眉眼仍落在他心尖，只是那些压抑着，深埋在心底里的话他再也无法说出口。
迎接他的，终将是一场盛大的，无边无际的孤寂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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