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缘断

“为什么？”凤九和白浅同时惊讶的睁大了眼。

“我和东华的名字早就不在三生石上了。”南砚的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弧度，眼睛里也没有多少波动。仿佛她嘴里说出来的不是什么惊世之言，而是今天的天气如何。

可白浅和凤九就不能这么淡定了，“怎么可能，三生石定天下姻缘，所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白浅在和墨渊互通心意后，曾偷偷去过三十三重天，在三生石上看到了自己和墨渊的名字并排在一起。白浅特意去了解了三生石，三生石定天下姻缘，在那上面没有了名字，此生都不会有姻缘出现，一生都只会是孤家寡人。就算生了情，也只会是一场孽缘，如果强行在一起，结局会很惨烈，更会有业果缠身，不得善终。

“如今你们也是自家人了，这件事告诉你们也无妨。”南砚抬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天幕上悬挂着一轮银月，繁星点点，月色如水，谁又能想到它曾经险些塌下来呢？

“你们听说过当年神魔大战后发生了一场灾祸，天空再一次破了个口子的事情吗？”

“我小时候，阿爹经常讲给我听，可是史书上根本没有任何记载，我只以为那是阿爹编的故事。”白浅说。

那根本不是什么故事，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神魔大战过去不过百年，四海八荒刚刚恢复平静，突然有一天，天空破了个大口子，大雨倾盆而下，地上裂开道道裂缝，裂缝中喷涌出无数岩浆与火焰。

其实这些对于修为高深之人并不是太大的威胁，但是人们发现天空在一点点靠近地面，如果有一天，天地重新合二为一，世界重回一片混沌，那么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将不复存在。

四海八荒岌岌可危，容越刚坐上天君的位置不久，没有多少威望，大家都将希望寄托在了东华身上。

可作为天地共主的东华却一直呆在太晨宫里闭门不出，容越被拒之门外。无奈之下，天君只好请了墨渊和折颜出马，可惜自南砚沉睡后，几人间的关系大不如前，两个人也被拒之门外。

墨渊和折颜强行闯入太晨宫，在昭阳殿发现了在南砚床前一动不动的东华，据太晨宫的仙侍说，东华自天君的继位大殿后，就一直在南砚床前一动不动的坐着，从未挪过地方。

“东华！”折颜大喊。

一动不动的东华转过头来，他的眼瞳不复以前的深邃漆黑，而是变成了一片妖异的血红色，不带丝毫感情的看向折颜和墨渊，眼底有杀意浮现，打扰到阿砚睡觉的人都该死！

东华站起身来，苍何剑已然出现在手中。

“不好，东华这是走火入魔了！”折颜说，他当时就觉得东华不太对劲，他比魔族的人还要更像魔，只是后来东华恢复了正常，他还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如今想来并非如此。

走火入魔与魔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到了东华这样的境界，为仙为魔不过一念之间。魔族虽能控制人的心神，但只是对于凡人和低阶小仙，只要到了上仙境界，想要控制就很困难，魔族是理智而清醒的。而走火入魔，就彻底失去了理智，陷入疯狂。

“我早就说过了，不许进来。你们太吵了，打扰到阿砚休息了。”东华已经走到三个人眼前，一剑挥出，三个人不得已和东华打了起来。

“得想个办法，不然我们早晚得死在这里。”天君说到。走火入魔的东华实力更胜平常，三个人联手也渐渐落入下风。

如今他们已经出了昭阳殿，东华怕打扰到南砚，特地把他们引出来。

能有什么办法，东华最在乎的就是南砚，如果南砚在这里，一定能让东华清醒过来。可如果南砚还在，东华也不会走火入魔了。

“东华，你快醒醒，如果四海八荒都没了，南砚还能醒过来吗？你抬头看一看这天空！四海八荒毁了，凡界也难已幸免，你难道要南砚醒来后看到凡界毁于一旦吗！”折颜喊道，此时此刻，也只有提到南砚才有可能唤醒东华了。

东华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歪了歪头。阿砚最在乎的就是凡界了，如果醒来后看到凡界不在了，一定会不高兴的，不能让阿砚不高兴。东华眼中的红光渐渐褪去，恢复了清明。

终于醒了。三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抱歉。”东华微低了低头。

“没事，你能醒过来就好。”墨渊说，“你有什么打算？”

“去三十三重天。”三十三重天是离天道最近的地方，原本只有三十二重天，当年南砚和东华都受到了天道的指引，在这里接受了天道的神谕，才有了这第三十三重天。

四海八荒危在旦夕，天道必然会有所指引，东华要做的就是弄清楚缘由，找到解决办法。

东华在三十三重天静坐了十天十夜，最终得到了答案。

当初共工怒撞不周山，天柱倾倒，天空破了个大口子，天道也出现了缺口。女娲补天，补得不止是天空，更是把自身的道炼在了补天石中，补全了天道的缺口。

四海八荒因此太平了不少年，有的也只是内部的矛盾。直到女娲拼尽全力开辟出另一个空间，修为散尽，肉身也全散在了凡界各个角落。她的道随之消散，天道的缺口再现，现在的缺口还小，等到缺口再大些，不过万载，灾祸就将再次降临。

天道为了自救，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人来补全天道的缺口，它的目光最先放在了本就是为补天而生的东华南砚身上。

这时的南砚正在为凡界之事殚精竭虑，等到南砚把凡界之事料理妥当，天道便顺理成章的降下神谕，册立南砚为凡界之主，以南砚的道补了天道的缺口，得了南砚的道，缺口扩张的速度减缓。等到了战乱平息，东华便成了天地共主。

世人只知道凡界之主与天地共主与天地同寿，享无尽寿命，总有些人想要取而代之。却不知这天地同寿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南砚与东华是补天石所化，体内蕴含着女娲的道。但自女娲死后，这道便也消散在这世间，如今补在天上的，乃是二人自己修出来的道。

这次与女娲补天那次不同，两个人受了天降神谕，自身的道与天道融为一体，才有了与天地同寿一说。东华与南砚二人的命从此与这天地连在了一起，只要这天地还在，东华与南砚便不会死，但只要这天地消亡，东华与南砚也会消失。

接受了这样漫长的生命，也就意味着以后这四海八荒都要由他们守护，这不仅是在守护四海八荒，更是在护住自己的命。

现在这天之所以要塌下来了，是因为南砚重伤沉睡，天道有了裂缝。本来这不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因为南砚只是沉睡而已，但是东华却因此走火入魔，他的道发生改变，自然不能再补全天道的缺口。

东华走火入魔，实力更上一层楼，如果是现在的墨渊和折颜联手，或许能够制服，可惜在当时墨渊还没有长成后来的战神，根本不是东华的对手。现在东华暂时清醒，如果东华再次失去理智，不等天塌下来，整个四海八荒怕是已经被东华屠杀殆尽。

只有东华彻底清醒过来，才能挽救这四海八荒。他现在只是暂时清醒过来，只是被短暂唤醒而已。

想要彻底清醒，唯有追根溯源，找到他走火入魔的缘由。归根究底，还是东华对南砚的情意太深。

为今之计，唯有断情。

南砚用不归砚回到过去，亲眼看到了东华在知道这一切后的挣扎，他在三十三重天待了十天十夜，不是因为这么久才想到办法，他在第三天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可他还是在这里静坐了十天，眼睛里的红光时隐时现，几度再次入魔。

南砚敢肯定，东华这些天一定想过很多，或许有过就此和天道同归于尽的想法，管他什么天下苍生。但南砚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东华不会这样做，他们都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

或许这就是天道选择他们的原因，南砚掌管凡界，虽然凡界的天道不能与四海八荒的天道相提并论，它们还没有成长到那个地步。但还是了解一些天道的行事的，它无情无欲，只按照法则行事，当有能威胁到它存在的东西出现，它就会开始运算，找出最适合、最安全的方法自救。

它选择了南砚和东华融入自己，是因为东华与南砚本就是为补天救世而生，天生便带着对天下苍生的责任，他们的道也是如此。如果换了别人来，遇到现在的情况说不定真就同归于尽了。更有些人贪心不足，既想享受无尽寿命，又不愿管这天下苍生。

南砚知道东华会作何选择，她只是心疼他，要做出选择一定很痛苦吧。她想走过去抱抱东华，可惜她根本不能触碰到他。

东华在三十三重天静坐了十天十夜，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回到了昭阳殿，看着床上的南砚，抬手轻柔的抚摸她的脸，低声喃喃：“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东华眼角滑下一滴清泪，这是南砚第一次见他落泪，南砚觉得那滴泪重重的砸在她心上，灼烧的她心口发疼，呼吸困难。

东华的脆弱只有一瞬，既然做了决定，他就不会再犹豫，走出太晨宫，他还是那个令人敬仰和信服的东华帝君。

南砚看着他寥寥数语就安抚住了众人，看着众人对东华的信任，看见他们露出欣喜的笑容，翻涌的情绪突然平复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没什么好难过的。

所以当南砚跟着东华重新来到三十三重天，看着东华把他的名字亲手从三生石上毁去，只剩她的名字孤零零的在那里，名字旁边空空如也。她心里并没有多少感觉，东华也很平静，他轻轻抚摸着南砚的名字，在三生石前站了很久。

天空不再往下塌，开始缓缓上升，那个大口子也消失不见。大地开始愈合，四海八荒重归平静，人们欢呼雀跃，朝着碧海苍灵虔诚跪拜。

除了折颜和墨渊，还有已经跟在东华身边的司命，没有人知道东华付出了什么代价。东华也不愿让人知道，隐去了这段历史。

其实有很多办法，但只有彻底断了姻缘，才能让东华不必忘记自己与南砚的回忆，不必忘记自己对南砚的情意。以其忘记一切记忆和情感，浑浑噩噩的在世上活着，东华更愿意守着回忆与情感，等着南砚醒过来。

南砚刚醒过来时，并没有察觉到东华的异常，所以她可以调侃东华吃醋，可时间长了，南砚就看出来了，她再也不说这样的话。

因为她清楚，东华的名字不在三生石上，他们再没可能成为夫妻，两个人默契的从不提此事。连亲吻彼此都是奢望，东华也只能趁着醉酒稍稍逾矩。

南砚知道东华身上的异常，但却不知道原因，所以她必须要走这一趟。

南砚并不难过，她天生一颗石头心肠，自从成了凡界之主，她的道与天道融为一体后，她不可避免的带了些天道的无情，她的情感越来越淡薄，南砚不想像天道那样，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计算机器，所以她用观红尘观看凡人的恩怨情仇，去感受这些浓烈的情感。

在去凡界之前，南砚特地去了三十三重天，毁去了三生石上自己的名字，与其等到她的旁边出现别人的名字，倒不如直接毁去。这样无论是她还是东华都不会再有姻缘出现，他们的身边只会有对方。

东华在把南砚从凡界接回来后就去了魔族，把魔族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仅仅因为南砚又受了伤，更多的是因为他发现了南砚身上的异常，猜到了南砚做的事，知道从此就真的彻底没有希望了，才那么不管不顾的去了魔族。他需要一个宣泄口，魔族恰好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听完了南砚的讲述，白浅和凤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事实如此沉重。

“真的没有解决办法了吗？”凤九问。

“名字不在三生石上，如果强行在一起，四海八荒会再次陷入浩劫。”

“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这也太痛苦了。”凤九简直不敢想象这要怎么熬过这漫长的生命。

“我们从未分开过，又何来的在一起呢？”南砚笑的风轻云淡，她从来就没有觉得他们分开过，就算是她沉睡了的这些时日里，东华也时常在陪在她身边。

“要不你们下凡吧，让司命把你们安排成一对夫妻，也算是做过夫妻了。”白浅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仙人下凡不算少见，为了渡劫啊，为了提升心境啊，还有像司命那样寻找灵感的，仙人们失了记忆，难免会粘上情爱，有几场姻缘。大多数人在凡界时爱得再刻骨铭心，等恢复了记忆就只会把这段往事当做一场旖旎的梦，很少有人会太在意。

不仅是因为凡界数十年在这里不过短短几十天，不值得太在意，对于拥有漫长寿命的仙人们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更是因为凡人已死，就算有转世也不再是曾经的人，南砚也不会允许他们干涉转世的人生。

除了被罚下凡的，其他仙人在回来之后都可以选择喝孟婆汤，忘掉在凡界的一切记忆。

白浅觉得既然他们自己都不在意在凡界的事，天道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南砚沉吟片刻，思考这方法的可行性，“应该是可行的，”南砚看到凤九和白浅的眼睛亮了，有些好笑，注定要让她们失望了。“不过就算可行，我们也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

“不论仙凡，总是贪心的，如何保证等我们尝过在一起之后的美好，还能甘心再这样下去，而不是会想要更多？那毕竟只是一时的欢愉，我们终归是要回归现实的。未来还很漫长，得到后再失去，不是更痛苦吗？”

就算是淡薄如南砚，也不敢肯定等她尝过在一起的美好后，回到这里，与东华日日相对却不能在一起的痛苦，她是否可以承受。会不会生出贪念，继而酿成大祸。

南砚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在她与东华心里，这天下苍生比什么都重要，他们本就是为救世而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责任。当爱情与责任不能两全，他们或许会犹豫，但最后还是会选择责任。

至于为什么任由流言传播，就是她和东华的私心了，虽然不会再有姻缘出现，但还是会有不长眼的人来骚扰，还不如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又有谁敢撬两位帝君的墙角呢。

“我们的事你们就不必操心了，你啊，和墨渊好好的就行了，墨渊怕是要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南砚走出院门，看见东华站在月色下，身姿挺拔，他的面容在月色下更显俊美无双。

东华看到南砚出来，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南砚怔了怔，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东华五指插入南砚指间，十指相扣，不留丝毫缝隙。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南砚觉得这温度顺着两人紧贴的掌心一路流过胳膊，一直钻到她心里去，让她的心也暖洋洋的。

他们在月色下观赏昆仑虚的景色，南砚仿佛看到了他们的未来，也如现在这般携手同行。

这样很好不是吗？他的身边不会有旁的人出现，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寿终正寝，或者因为什么意外而离开。

只有他们彼此会一直陪在对方身边，携手度过漫长的岁月。就算哪天天地消亡了，他们也能一起身归混沌。

那也算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虽生不能同寝，但死能同穴。

作者说正文到这里就完了，我觉得东华有点惨，身为男主戏份那么少，不应该叫他男主，应该叫他女主的男人，在某方面他连女主的男人都算不上，这样一看东华真的挺可怜的。 所以接下来就是番外了。 有很多想写的，南砚与东华的，司命和凤九的，花千骨世界后续的，擎苍和翊宁的，墨渊和白浅的就算了吧，我觉得我写不出来，大家只要知道他们在这一百年里感情迅速升温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