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西风共白头（八）

燎原的火，无边无际的火，从四季山庄的大门处开始蔓延。

温客行飞身旋至窗外，眸色深沉地看着周围的一众杀手，天机雀在头顶飞过，温客行眯了眯眼，这些人都是天窗的人，看来，想要离开这里，势必要经过一场血腥的打斗，温客行秀眉紧蹙，这里是四季山庄，是周子舒的故地，他不愿意在这里大开杀戒，更不愿意亲眼看到这里沦为一片火海，可眼下的情形，已经由不得他了。

他必须马上见到周子舒，温客行的动作变得急切起来，在与对面的黑衣人周旋的过程中，无意中触发到了四季山庄的机关，乱剑从石像口中喷射出来，一股黑色的浓烟扑面而来，黑衣人侧身躲过，对着身后的下属喊道：“撤！”

温客行捂住口鼻，步伐有些虚浮，他回头看到那一片即将倒塌在大火中的废墟，一颗心开始抽痛起来，火光缭绕，喷出的气息像灼热的岩浆，快要把人融化成泥，突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温客行转过身来，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面前的火海中。

门口的横梁被烧坏，没了支撑，带着一团火从半空中直直坠落下来！

周子舒似是心有感应，眼皮不断乱跳着，痛心、悔恨、无力和忧虑，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此刻他的心情异常复杂。

“子舒，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安啊，本王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过期不候！”

晋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周子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周子舒的确不安，他的心率有些失常，如果他没有计算错的话，此刻的四季山庄只怕已经是废墟烂泥了，也罢，像他这样的人，前半生戎马倥偬，庸碌无为，困在深潭中挣扎，现在也是时候跟过去告别了，如今的四季山庄早就面目全非了，烧了就烧了，反正在他心里，故人已远，今非昔比，那不过是一个安身之所罢了。

温客行还在那里，周子舒相信以他的武功，平安离开不是难事，天窗的杀手皆是亡命之徒，周子舒只希望温客行能离开是非之地，去过潇洒畅快的生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见的，周子舒理智上清楚这一切，情感上却难以抉择，他好不容易找回了当年的那个小师弟，如今他们才不过相聚数日，就要面临再一次的分别，周子舒心里不舍，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他，却没想到，又一次让他身陷囫囵之中。

温客行闪避不及，后背仍旧被那块横梁砸中了，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踉跄着险些倒地，冲击那间厢房时，墙上的那幅画暂未被火侵袭，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这十个字在焰光中醒目无比，温客行只看了一瞬，眼眶就有些红了，他飞快地把那幅画取下来，滚成卷轴，细心放进自己的袖口中，外面的火势已经越来越猛，四周不断有着火的木桩铁具砸下来，炙热的温度快要把人蒸发掉，温客行脸上的皮肤已经出现了大片红斑，背上被砸中的地方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认识到，所谓往事如烟，只是自欺欺人，世事不是一场大梦，所有的痛与恨，乐与苦，都是真实地存在的。

他曾经来过的土地，他曾经遇到的人，都真真实实地存在过，不是梦，都不是梦，他真的来过人间。

相见恨晚，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