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道相思了无益（一）

黑夜里，温客行目送着傅红雪的背影渐渐远去，良久，他转过身，在心中无声叹了一口气，默念道：红雪，你不该爱上我，我并不是你的良人，天下之大，但愿你能找到那个陪你一起看遍大漠好风光的人。

温客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少时读过的一首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不知道在日后的某一天，会不会有人，以整个江南的风景为聘书，邀请他看一场永远不会谢幕的烟花。

如果有，温客行想，那他就金盆洗手，跟那个人走，天涯海角，去哪里都可以。

星子迷离，这一夜，温客行睡得很安稳，没有噩梦缠身，也没有过去那些凄苦的惨叫声。

“谷主，你醒了？”温客行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的沈凉雨，他安静地守在那里，像是等了很久。

温客行微微颔首，道：“傅兄走了，凉雨，我们也出发吧。”

沈凉雨跟在温客行后面，见他的兴致不是很高，便问道：“谷主，其实你很舍不得傅红雪，对吗？”

温客行笑了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与他只是在偌大的江湖中偶然相逢，彼此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聚散终有时，一切都是命数，罢了罢了。”

“客官，这是给你们准备的早膳。”

小二端着几个菜碟，笑嘻嘻地冲他们挥手。

“哎呦——我的腰啊——”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满是胡茬、粗缯大布的男人，“不小心”撞上小二的胳膊，菜碟子里面的清粥馒头一下子就倒了出来。

这五旬老汉反应倒是挺快，张开大嘴，伸出长舌，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将那些吃的一扫而尽，小二惊掉了下巴，手中的托盘险些落地。

“你你你......”

小二气得脸都青了，指着老汉的鼻子，眼神快要喷火。

温客行适时发话了，他轻笑着说：“哎，不妨事不妨事，这位仁兄八成是有些饿了，小二，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饭菜都呈上来，我请他吃饭！”

小二连连竖起大拇指，“客官好手笔！”

温客行淡笑不语，饶有趣味地盯着那老汉瞅了又瞅。

小二走之前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老汉，“算你走运，遇上个好官家，没跟你计较！”

温客行下了楼，走到老汉面前，抱拳笑道：“敢问阁下大名？”

老汉穿得破破烂烂，倒是个有骨气的，不太客气地问道：“你小子做甚要请我吃饭？”

“只是觉得阁下与我甚是有缘。”

“哼。”老汉掀起宽大肥沃的袖子，掏出腰间酒壶，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灌了几口酒，眼神有些傲慢无礼。

饭菜端上来后，温客行率先品尝了起来，“嗯，真不错，凉雨，你尝尝这个猪肉，味道是不是极好？”

沈凉雨立即夹了一块，放到口中咀嚼起来，连连称赞道：“色香味俱全，好吃极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

老汉坐在桌子另一边，听着对面这两人的对话，满桌饭菜的香味又开始溢了出来，他不禁吞了吞口水，脸上还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阁下不想品尝一二吗？这么多的菜，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老汉噘嘴，“哼，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温客行叹道：“唉，前辈，我好心请你吃饭，你这么说，我真是要伤心了，我看起来，难道像个坏人吗？”

沈凉雨瞥了他一眼，唇角处多了一抹笑意。

香味越来越浓郁，老汉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了几声，他咬咬牙，算了，面子哪有肚子重要，反正也不要钱，不吃白不吃。

终于，老汉拿起筷子，“勉为其难”地夹了一块肉放进嘴中，味道真他妈的绝了！

一顿饭了，老汉满足地打了几个饱嗝，他甩了甩自己的酒壶，空了，便站起来对温客行说道：“大恩不言谢，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前辈且慢——”

温客行喊住他，“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前辈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他奶奶的！”老汉气得跺了跺脚，“你想让我做什么？”

温客行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前辈几个问题。”

“没什么好问的，我还有事，这事没法耽误！”

“前辈这么匆忙，是要出去寻药吧？”

老汉脚步一顿，慢慢转过了脸，眯着眼问他：“你还想问些什么？或者说，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让我好好听听......”

温客行敛起笑容，抬脚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腰，向他作揖，恭敬地道：“帮主，向西让我把你带回越州，他一直在家里等你，还有向夫人，她重病不起，很想见你一面。”

沈凉雨睁大了眼睛。

这个老汉原来就是那个小乞丐向西的爹，向东，也就是丐帮的帮主。

向东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确定自己的确不曾见过，从来没有与之打过照面，可对方是怎么认得自己的呢？究竟是敌是友？

温客行看出了他的疑惑，耐心解释道：“不久之前，我们曾偶然在一棵树下遇到了昏倒过去的向西，他恳求我们把他爹从凉州带回来，他一直联系不到你，很担心你。至于我为什么能认出前辈，则是因为来此之前，向西已经向我详细描述了前辈的外貌。”

向东却是抓住了他话语里的关键字，忙问道：“西西怎么了，怎么会昏倒？”

“......呃，向西他是饿晕了，据我了解，他和他舅父大吵一架，出了门一直不肯回去，所以饿晕在了外面。”

向东挠了挠头，“这孩子，真是......这位公子，多谢你对向西的照顾，只是我还不能跟你回去。”

“帮主是为了玉龙骨？”

向东如实应道：“不错，在没找到玉龙骨之前，我实在没脸回去，也不敢回去面对小小，她的病拖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提到自己的妻子，向东的眼神软了下来，眉间覆上了一层担忧和牵挂。

温客行道：“实不相瞒，我们来此也是为了找寻玉龙骨，多亏了一位高人相助，总算没有白费功夫，前辈，我可以拿出半株玉龙骨来给你夫人治病，但我有一个条件。”

向东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激动来形容了，他连连点头，“你尽管开口，哪怕是要我的命都行！”

“我想要前辈帮我找一个人。”

“你要找人，谁？天下就没有我们丐帮找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