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不安

“知画小姐！”

莺歌端着几样小菜正要往内室送去，没几步却看见一抹淡菊色站在门口，定睛一看原是进了宫的知画小姐，下意识喊了出来。

......

小燕子倚住软垫，正一口口咽下永琪喂过来的粥，阳光透过窗玖落了进来，屋里屋外安安静静只有他们两人，小燕子说不上为什么，一颗心涨的满满当当。

莺歌的声音打破了梦一般的气氛。小燕子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菊色旗装的漂亮姑娘立在门前，也正看着自己。而面前的五阿哥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仍是舀了粥喂到她嘴边，小燕子只得低头吞下。

知画的指尖嵌在掌心里极力隐忍着。“知画给五阿哥请安，五阿哥吉祥。”知画距离床榻几步之遥柔柔跪了下来。

“知画小姐快些起身吧，已经做主踏入这内室了，也无须再多那些个虚礼了。”永琪散着白玉碗里的热气，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是知画进来看左右都没有人侍候通传，担心是照顾五阿哥不周，才未多想急急进了内室，请五阿哥赎罪......”

冰凉的大理石磕着知画的双膝又冷又硬，硌得她钝钝的疼。知画娇喘微微，后背已经开始热了起来，不敢抬眼看他。

可该死的是，她偏偏就是爱他这副冷漠不近人情的样子，仿佛只要是他想维护的就没人敢造次多言的气概。可却也因为见过他笑容和煦，眉目舒朗的模样，在每个怀春难眠的夜晚里，总想着有一天他能把所有的温柔都只给了自己......

“五阿哥......你快让她起来吧......”小燕子来回看看这两个人，不明白这个前一刻还温声细语对自己说话，给自己喂粥的五阿哥，怎么这一刻又忽然变得冷冷冰冰起来，让她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又看着那像紫薇一样弱不禁风的姑娘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心里有了几分不忍，有些央求着，开口向他求情。

“小燕子让你起来，你便快些起来罢，不然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景阳宫给了你委屈。”

......

“还想吃什么，还是想再睡一会儿？”

知画听罢急忙谢恩起身，还想说什么，却看见五阿哥又对着小燕子轻声询问，不再理她，她站在一边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的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皇上驾到——”

景阳宫门外传来小桂子小顺子的通传，知画暗暗松了一口气。

......

小海子一大早便禀告皇上，小燕子已经醒来，皇上连皇袍也没来得及换，一下朝便赶来景阳宫。

景阳宫上下一齐行了礼，皇上只一句“平身”便赶紧去看小燕子。

一抹黄色，风似的从知画眼前略过，知画挂起的甜甜笑脸僵了下来，聪慧的她暗揣的准备了几句好听话儿，现在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看见皇上竟然来了。小燕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这个皇上，比说书先生嘴里的还要高大，还要威严，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让她愣愣的看着他走进，却没反应过来行礼。

“诶？醒了？真的醒了？”

略一恍惚，皇上已掀袍坐在了床边，一双有神的眼睛又惊又喜的看着她。

“皇上......真的是皇上......”

“是，真的是朕，你没看错......”

“皇上.....”小燕子反应过来掀开被子，急忙下床想要行礼，却因为身体太虚，一软又差点跌坐在地上。

“诶小心，身子不好就不要行礼了.....”皇上赶紧把差点摔倒的小燕子扶了起来，永琪下意识伸手上前却又顾忌皇上在场，看到小燕子被扶了起来便默默退了回去，一双眼睛却是追着她没有移开半分。

“好孩子......精神好些了吗？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朕说？......”皇上轻声问着，眼神慈爱，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小燕子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皇上，只觉得喉中哽着硬块，堵的她说不出话，有意识的想要好好感受这种感觉。

她突然想，如果她还有爹，她的爹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好孩子，不着急，慢慢儿说.....”皇上看着小燕子，只道她是刚刚经历了生死大劫还在惊吓之中，遂耐心安抚着她。顿了顿又转过头来对景阳宫一干人下了逐客令，不要扰了小燕子清净安歇。

“是，知画告退。”知画甩了甩帕子福福身退了两步转身离去，穿着花盆底鞋的脚步却在出了景阳宫时越发加快，旗头上的步摇来回晃动，平日里的温婉娴静此刻无影无踪。

直到现在，她也没办法相信刚才眼前的一切......那个前呼后拥，万事都有别人侍候天神一般的男子，现在竟耐心的亲手照顾一个比自己不知差了多少的野丫头。她说什么便依她，不然自己还不知要跪多久。

小燕子的求情并没有让知画心怀感恩，反而像极了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就连对她青睐有加的皇上，此刻也站在她那边。

她想要的一切竟然就这样被一个野丫头轻而易举的得到，知画一双美眸中充满了浓浓的嫉妒与不甘。

到底，到底有什么秘密，皇上要她也回避？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

知画手心儿冰凉，顾不得两侧不停向她请安问好的宫人，一路快走着。

“红枣儿，咱们去给老佛爷请安。”知画乱步走了好一阵，忽的停住脚步，看着幽长的游廊做了决定。

......

她心里的不安已经越来越多。这么些年来，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为得到那个人。

她努力讨他欢心，为了他日夜苦练画技，只为在他生辰清晏上博他赞许，而他却只是一句“江南陈家，果然名不虚传。”便再没了别的话。

她甚至更加用心刻意讨好皇上老佛爷，好让他们在为五阿哥赐婚时第一个想到自己。哪怕他现在不爱她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爱别人。

只要自己进了景阳宫，就不怕没有金石为开的那一日。总有一天他会看见，会感动，会明白她的心，能看到自己才是最合适他的人......可现在，她仿佛看见自己多年来的心血就要全部白费，整颗心都在颤抖，她从未得到过他一次，却仿佛失去了他千万次......

她必须做些什么，好来稳固自己的位置......

理了理衣裙，看了看匾上黑底金色描边儿的“寿康宫”几个大字，知画缓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