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什么关系

　　天生心思慎密的祁盛一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细想一下，似乎也明白了个大概。

　　暗橘的光线里，半张绯颊在祁盛眼底忽明忽暗，祁盛看着，不自觉地勾弄唇角，故意说:“你想说什么？”

　　同时，前进的脚步放慢了。

　　祝成风反复轻咬唇瓣，拳头紧捏，在心里做了一番激烈的斗争后，才道:“我想和你上一所学校。”

　　尽管声若蚊蝇，但祁盛听得一清二楚，微微一怔，眼眶逐渐浮上浅白的雾气。

　　这不比听到海誓山盟的情话差，那颗高傲的心，正一点一点地敞开，一点一点地被挖掘、被探索、被占有，无疑不让祁盛舒慰。

　　努力终究会有结果。

　　然而祁盛存心嘲弄一番:“有伟大的志向是好事，但凭你现在的本领还不够与我同步。”

　　祝成风一听，急了眼:“你别小看我，我认真起来的话，可是能甩你一条街的！”

　　这招激将法果然奏效，对于暴脾气的人来说。

　　祁盛不禁失笑:“那我就期待你的表现。”

　　“所以你是同意我和你一所学校啰？”

　　“嗯，可以，”祁盛点点头，旋即，脸上恢复往日的清冷，“那这次回去，我要开始对你展开攻势啰。”

　　“……”满脑子废料的祝成风一听，愣了一下，接着，脸爆红，声音压低，“什…什么攻势？”

　　祁盛望住前方，满目憧憬:“考前的冲刺。”

　　一想到接下来要迎来堆积如山的复习材料，祝成风的瞌睡虫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扬手:“还有一个月时间，慢慢来嘛…”

　　“不行，重要关头，一刻也不能松懈，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谁跟你愉快决定了！操，该死的祁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祁盛这次是认真了，回Z市的半小时内，他已然构思好维持三小时的复习大纲，就等着一到家传授给祝成风。

　　祝成风有些后悔:“诶，祁盛啊，要不晚一点再复习吧。”

　　祁盛正在纸页上唰唰写着，头也没抬:“再晚就来不及了。”

　　“可是我现在状态不佳，看不进半个字，会影响学习效率。”

　　祝成风有理有据地找借口推辞，盯着祁盛的细微表情变化的同时，底下那双手盲按手机。

　　祁盛没察觉:“说来听听，你哪里状态不佳了？”

　　据他观测，这次的杭城之旅，精神最好的当属祝成风，他们玩了三天两晚，祝成风基本一刻都不想在宾馆逗留，吵着要去各大景点，即便长假期间，到处都是人，也不嫌挤，还兴致勃勃地拍了不少照片。

　　就这样？还状态不佳？祁盛自然是不信的，这家伙无非就是找了个偷懒的借口罢了。

　　再说，给祝成风编的几道题已经准备就绪，怎么可能中途放过他？起码得完成了练习题吧。

　　趁着祁盛编题之时，祝成风偷偷地盯着桌子下的手机，轻声敷衍:“时…时差还没倒过来，我现在精神萎靡…操，上呀。”

　　最后那与其极不协调的吐槽被祁盛敏锐的听觉捕捉到，祁盛放下手中的笔，抬眸便看到此时的祝成风视线早不在他的习题册上，而是直勾勾盯着底下，嘴唇微微翻动，不时蹦出几个脏字。

　　双手捧着手机，拇指不停地滑动屏幕，虽然是静音模式，但上面打打杀杀的画面便知，这家伙偷懒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游戏。

　　都什么时候了。

　　祁盛心里极其不爽，但不能当着他的面发火，兴许局势会愈演愈烈，教育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理解、包容、甚至站在孩子的角度去看待，这是祁盛曾经在育儿宝典中读到过的要领。

　　所以，祁盛双手抱臂，忍气吞声地看着面前打游戏在兴头上的祝成风，寂静道:“成风，看来你游戏逆风，要不先暂停一下，把习题做完再继续。”

　　祝成风完全听不进去:“抱歉，暂停不了，我马上就好了，马上…”说完，再次投入紧张激烈的团战中，甚至明目张胆地端了上来。

　　这小子越来越得寸进尺。祁盛不禁腹诽着，脸上倒是波澜不惊的微笑:“那我看着你玩好，我们再开始复习。”

　　说实话，祝成风只有打游戏时，满目皆流露着一股激烈的认真劲儿，那微妙的情绪随着游戏的局势变动而变动，时而紧紧皱眉，时而松了口气，时而自言自语。

　　眼看着水晶还差一丝血，胜利在望，祝成风终于感受到有道灼热的视线正穿透皮囊，不禁让人打了个寒战，一抬头就被祁盛的冷凝吓到:“你…你干什么？”

　　“看你打游戏呗，”祁盛扯开嘴角，语调平缓，“我说过，等你忙完手中的活，我们再开始。”

　　祝成风脸色微僵，将手机捧到眼前，试图遮挡他的视线，“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发挥呀。”

　　“呦，”祁盛眉毛一挑，故意阴阳怪调道，“你打个游戏那么见不得人呀？还是说，在带妹？”

　　祝成风当即甩了个白眼:“带你妹！”

　　就在他们闲谈之时，手机屏幕赫然出现两个大大的“失败”，原来在他偷对面水晶的同时，对面的刺客也在做着和他一样的事，就一眨眼的功夫，“家”没了。

　　祝成风懊丧地扔下手机:“操，输了。”

　　祁盛一听立马来了劲:“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都怪你分我心！”

　　“哈哈哈…”祁盛拿起笔，顺便看了眼手机上那两个大字，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学习和打游戏的共同点就是需要投入感情与精力才能达成，就比方说，你刚才打游戏时的情绪管理得很好，能随着游戏的局势发展而变化。”

　　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你可以尝试下，将这样的精神面貌带到学习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听着他这番循循善诱，祝成风不以为然:“你哪里听来的教育方针？”

　　祁盛看着他的那双眼眸满是慈爱，柔声回道:“我关注了一个育儿宝典公众号。”

　　“所以…”祝成风胡乱猜测着，甚至猜想眼前的这家伙一开始是有喜欢异性的思维的。

　　不过，令他失望了。祁盛噗嗤笑出声:“自从遇见你，我就把你当自己儿子来养，当然得学习如何和孩子沟通的技巧啰。”

　　祝成风一听，脸色骤然黑了，直接扬起拳头:“谁他妈是你儿子，滚！”

　　“哈哈哈哈…”

　　祁盛眼疾手快地接过他的拳头，笑声越发狂妄，片刻后，将那只拳头在自己胸口按着，微微倾身:“那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声音性感低沉，配合那双深情的眼眸，让祝成风有一瞬产生了告白的错觉，微微张了张嘴，在心中想了几百个关系名称，却没有想出一个符合他们目前形势的标准。

　　亲过了，抱过了，摸过了，甚至还帮过自己…操，该死的祁盛真恶心！

　　过了半晌，祝成风猛地抽出他的拳头，闷哼:“恶心的关系。”

　　“哈哈哈哈…”

　　回应他的即是满屋的笑声，挟带着不少情绪，有的不可明说，有的心照不宣，甚至还有的无可奈何。

　　祁盛收敛情绪，清了清嗓子，指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好啦，快复习吧，我按照自己想的复习大纲，出了几道题，你先自己做，做完了我看看。”

　　一听到要做习题，祝成风立马蔫然，但转眼即看到祁盛严肃的面容，准备抱怨的话语卡在喉间，只得埋头苦思。

　　祝成风看着这些费解的习题，喃喃:“求y…的单调增区间？嗯？”

　　“不会？”

　　“说实话，你的字还挺漂亮的。”祝成风试图用吹捧之辞来获取祁盛的宽恕，从而降低习题的难度。

　　祁盛早有预料:“少拍马屁，赶紧，不懂就问。”

　　闻言，祝成风立马放下笔，懒得动脑子:“好好好，我正好不懂，你快给我讲讲。”

　　祁盛无奈地摇头，叹气，接下来的一小时，便是祁老师滔滔不绝的演讲，甚至从最初的三角函数定义到化学的勒夏特列原理，仿佛跨越了数层虚拟空间，遥远漫长却近在咫尺。

　　没多时，底下鼾声如雷。

　　祁盛趁此机会，喘了口气，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如此恬静，倒钦佩起他这样的精神面貌，在这乱世年间，依旧活得没心没肺，什么都不用争取就能得到。

　　相比之下，自己呢？叩响内心，皆是悲凉之声。

　　想着，祁盛抬手，轻轻抚弄着祝成风的鬓角，指尖在他微颤的睫毛上逗留片刻，好似轻盈的蝴蝶落于花瓣，汲取精髓，令其不由迷醉。

　　祁盛堪堪俯身，轻吻住他的耳垂，不舍道:“那先这样吧，我去做饭，吃过饭，我们继续。”

　　没想到，祝成风给了回应:“好…”

　　但双眸仍旧闭着，声音嘶哑，不知是梦呓还是装睡，祁盛微怔半晌，笑了笑，起身，向厨房走了去。

　　「我们都是宇宙中的一枚微不足道的粒子，历经一百多亿年的孤独，最终相撞，我很荣幸，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