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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和尚不愿意,直言此事难于登天。
时穗也不愿意,她觉得此事太过折腾,她只想安享“晚年”。
但长意很固执。他强迫空明和尚来给她看诊,也强迫时穗接受空明和尚的看诊。
为了避免不靠谱的大夫加上不靠谱的病人一同阳奉阴违地偷懒,长意在空明和尚来看诊的时候,会守在一旁,寸步不离。
哪怕公务实在繁忙,到了深夜还有人来求见,长意也会在屋中隔个屏风,他在屏风前的书桌上处理事务,时穗就在屏风后的小茶桌上接受空明和尚的问诊。
通常这个时候,屏风前会加一个禁制,阻断声音,防止两方互相干扰。
而时穗现在身体虽弱,脑子却没坏掉,一旦有机会脱离长意的控制,她就开始试图“策反”长意的人。
她眉眼弯弯地笑看空明和尚,
时穗空明大师,你不愿意治,我也不愿意活,你我何苦在这儿浪费时间?
空明和尚面色冷峻,
空明和尚你愿不愿意活与我无关,我答应了鲛人要治你,便要信守承诺。
时穗做人何苦这般死板。那鲛人又不懂药理,你随便将一味药改成毒药,喂给我吃了,他也不知道。治人有风险的,可能治好,可能治坏,他总不能因为这个怪你。
空明把着她的脉,冷漠地道,
空明和尚其一,我并非为人死板,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时穗忽然笑出声来,打断了他,
时穗大师,你胸前的白骨佛珠都要凑满一百零八颗了,还与我说出家人的清规戒律?您说笑呢?
空明和尚我是出家人,我食荤腥,破杀戒,并不影响我守其他清规。
时穗好笑的看着他,
时穗嫁娶呢?
时穗笑着,帮洛锦桑问了一句,虽然多年未与洛锦桑相见,但她知道,那丫头的性格是认死理的。
空明和尚一愣,看着微笑着的时穗,眉头皱起,
空明和尚与你无关。
时穗点点头,似自言自语一般叹道,
时穗可怜了我那单纯的洛洛,偏碰到一个铁石心肠的菩萨。
时穗这话似刺到了空明和尚,他压住她脉搏的手指微微施加了一些力道,接着先前的话道,
空明和尚其二,谁说那鲛人不通药理?
空明和尚盯着时穗的眼睛,似要还她一击般,笑道,
空明和尚久病成医,那鲛人从鬼门关爬回来,可有好些时候都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闻言,时穗唇边笑意一顿,眼眸中的光却微微颤了一瞬。
空明的指腹还是贴在她的脉搏上,感受着她那虚弱的脉象。他有些恶劣地一笑。
空明和尚我很好奇,六年前的万花谷中,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能换得那鲛人如此真心交付,以至伤重之后,恨意噬骨,几乎是拼着恨你的这口气,撑到现在。
时穗摇摇头,笑着看空明和尚,
时穗什么真心交付,他不过就是对人对事太过较真罢了。小孩才这么容易较真。
空明和尚也不动声色,平静地问道,
空明和尚赤子之心,你如何下得了手?
时穗冷笑着,佯装鄙夷地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
时穗赤子之心,在生死权谋之前,又算得了什么?鲛人天真……你也如此天真?
空明和尚你可知他六年谋划,只为寻一时机将你从 仙师府救来北境?
时穗点点头,
时穗知道,他想找我报仇。
空明和尚你可知,前日你寻死,朝阳初升之际,他正在北境封王大典上,感知你有难,他当场离去,万人哗然?
她寻死之日……
时穗脑中快速地闪过长意那日的衣着与发冠,还有那根她从他头上拔下,欲用来自尽的玉簪。长意很少戴那样的发冠与玉簪……原来……他竟是从那样的地方赶来……
但这些不过只在时穗脑海当中闪过了一瞬。时穗瞳孔一闪,空明和尚见状了然于心。时穗抿了抿唇,抬眸看他。神色似毫无所动,连片刻的迟疑也没有。
时穗我不知,但那又如何?
空明和尚微微眯起了眼,看着她说,
空明和尚如何?你能将赤子之心玩弄于股掌,却在此时洞察不出这鲛人的内心了?
言及此,时穗终于沉默。
而空明并不打算放过她,
空明和尚你一心谋权求上,却在此时不趁机魅惑鲛人之心,博得信任,将其击杀,带回京师立一大功,反而处处惹人讨厌,甚至一心求死……
空明和尚时护法,鲛人生性至纯,至今也未能懂人心的千变万化,我和他可不一样。
时穗唇色已有些泛白,她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她看了一眼屏风,长意似乎在外面与人商议极为头疼的事情,并未注意到她与空明和尚的“问诊”发展到了什么情况。
她稍稍定下心来。
时穗勾出一个微笑,
时穗空明,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把事实说出去,对我,对长意都不好。我是将死之人……
空明看着她,
空明和尚你过去的所思所想我不在乎,到底为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这个鲛人而今是我的朋友,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做伤害他的事,你以前做的事,我也全当一无所知。
时穗沉默片刻,倏尔一笑。
很好……很好。这条大尾巴鱼,好歹也算是有朋友的鱼了。她心绪一动,又咳了一声,但是……
时穗垂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
时穗你自己清楚就好。
空明和尚站了起来,瞥了时穗一眼,她身形瘦弱,几乎没有人样,他道,
空明和尚虽然知你当年必有苦衷,希望你不要后悔。
时穗笑了笑,抬头看他,
时穗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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