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探自从发现异常就一直关注着池非迟、越水七槻乃至周围人的神色,分析原因。但他下意识把注意力更多地分到宁七那边,自然也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并不算犀利或者充满紧张感的审视对方,也不是那种生疏、毫不在意的目光,好像是……遇见很久不见的熟人,重新观察了一下对方看看有什么变化。尤其是最后温和的、自白马探见过宁七以来最真挚的笑,让白马探几乎肯定宁七至少是对越水七槻有了解的。
但如果真的是意外遇见,不会像越水七槻看到非迟哥那样过分震惊,也总要有一些惊讶才是。难道是已经提前获知了参加的人员名单?导演槌尾广生对她称呼客气,不像是和宁七有什么私交;非迟哥也明显对于越水七槻的反应有些意外,如果提前知道人员名单的话一定已经做好了调查,不会有这样的意外。
那宁七情报的来源就值得推敲了。
果然是怪盗基德那家伙都感叹的情报人员吗。
白马探饶有兴趣地抚摸着手中的怀表。
这场侦探甲子园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好啦!既然都到齐了,那各位就做一下自我介绍好了!”导演槌尾广生组织着几个侦探坐下。
“可是摄像机和工作人员呢?”“他们都要明天才到,所以明天很可能还要麻烦各位把相同的事再做一遍。”
池非迟在边上陷入回忆,灰原哀则一脸无语。“你不会是把认识的人忘了吧?”
池非迟:……
可能?
那边侦探说是在自我介绍,实际上就是四个瘟神斗嘴看谁更瘟神罢了。
宁七笑着没说话,去厨房洗了三个玻璃杯,从某次元口袋(手提箱)中找了一提西瓜汁倒上。
灰原哀正想着看这么精彩的侦探斗嘴应该抱着一杯西瓜汁,手里就被塞进一杯西瓜汁,灰原哀一呆,就看到宁七自己双手还各拿着一杯果汁,向她眨了一下眼。
灰原哀彻底惬意地迷上眼看戏了。
摆烂!都给她摆大烂!有这样的队友她还要什么上进!
另一边,宁七已经悄悄走到紧张地用手绞紧衣角的越水七槻旁边坐下,把其中一杯西瓜汁放下。
“不用紧张。”宁七笑了起来,看越水七槻手忙脚乱地接过西瓜汁道谢。
“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坚定你自己的信念。”
一下子脑袋里的嘈杂都安静下来,少女的话语和她本身带来的安全感和亲切感压过了一切。越水七槻咬着嘴唇,感觉自己的脑袋被轻轻揉了一把,突然就没来由得想哭。
她的小七哥哥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拉了她一把,用最恶劣的口吻告诉她要靠自己的道理。她遇见小七哥哥真的很早,早到她觉得她能一辈子记住小七哥哥。
“一条路走不通,就去想别的办法,哭泣和哀求只会对心疼你的人管用。”“要靠自己。”
之后很久她还在ul上遇到了一个叫“Izarra”的姐姐,在她最绝望走投无路的时候告诉她相信自己的同时争取别人的帮助。她觉得那时遇见她也不算晚。
“相信自己,总会找到一条路的。”“你也要学会借助别人的力量,比如你看,有时候依靠一下我也不是不行嘛,我也在帮你。”
就像是跌倒之后被人揉了揉脑袋扶起来。
这种对她真诚的肯定与鼓励,让越水一瞬间就想到了陪伴自己走过了将近七个月艰难时光的Izarra。
她甚至不敢告诉Izarra她要做的事。前往侦探甲子园前越水还在给她发消息。
“如果我真的支撑不下去想要孤注一掷了怎么办?”
“坚定你自己的信念,做你认为对的就好,但一定要记得,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越水七槻悄悄仰了仰头,把几欲流出来的眼泪忍了回去,轻松了起来。
她都再次遇见小七哥哥了,还遇到了其他温柔的人,她可不能再哭了。
她可是发誓要独立自强的越水七槻!
……
聊天结束,几个人自说自话重新把侦探队伍重新分了一遍便作鸟兽散了。
灰原哀颇有些担心地把心不在焉陷入回忆的池非迟送回去。
白马探刚将灰原哀送出房门,就看到宁七站在门口。
“很抱歉,我找池哥有一些事,可以耽误一下你的时间吗?”少女双手提着手提箱抬头笑,及肩的头发被撩到了颈后,之前的清冷气质一扫而空,像是一个温婉又可爱的邻家小妹来找人。
白马探谦逊一笑。“当然可以,非迟哥就在房间里,我正巧去下面客厅认识一下其他的侦探。”
“非迟哥,那我就下去了。”
白马探并没有听到回应,只当是池非迟没听见,见宁七让出来了房门便点点头离开了。
宁七找了一个角落就从箱子里拿出来了笔记本和一个支撑的小桌板,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消息,连键盘的敲击声都没有,给池非迟留足了思索的空间。
池非迟面色泛白,深紫色的瞳孔仿佛没有焦距,无神地看着窗外,沉肃的眼神和具有攻击性的气息都不再掩藏地流露出来。
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在他前世做的梦里。肆无忌惮地用琴凳砸伤了一个漠视人命的钢琴老师,拉着一个小萝莉去为她出了车祸的妈妈找医院。
她叫他小七哥哥,他就叫她小小七。
她给了他一张福冈的鸡肉小票,他给她讲了一堆大道理。
还很恶趣味地让人叫他爸爸。
池非迟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想什么。不单单是前世就已经通过梦境来到了柯南世界,并且真实地影响了这个世界这种意料之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的微妙感,也不单单事情超出预期和把控的糟糕感觉。
还有除此之外其他的复杂心情。
大脑有些空,心情却像是被撕成了两半,带着心口都在隐隐发疼。
在高兴什么呢?
有人见过那个还很年轻、很猖狂、抱着热血想法的青年。
还想让她再叫一声以他朋友常称呼的“小七”命名的小七哥哥。
但又在难过些什么?
他的过去?感慨?他不是这种矫情的人,对已经认清逝去的东西还感伤的人。
但确有种东西在被一点点剜掉一样,霎时间空了一块,像是什么在一瞬间被完全唤醒却又被湮灭,想抓住却又抓不住的失控的感觉。
而且一样再回不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心慌一下子喷涌出来,大山一般压向了他,感觉仿佛有什么要离他远去了,而他不能不去抓住。
绝对不能让这个想法消失,绝对不能让这缕思绪就这么离开。
他终于在可怕推理的冲击下带来的紊乱思维中,找到了那一个直觉,一个偏执却让他感觉无比正确的直觉。
不能让她走。
而她现在就坐在他的对面——
池非迟眼神逐渐聚焦,抬起头,微微颤动的瞳孔稳定下来,视线就凝聚在眼前的人身上,此时此刻再装不下别人一样。
宁七看出来他已经差不多理清了事情,眯着眼笑着打趣。
“怎么样?要速效救心丸或者镇静剂吗?”
轻快的声音带来无可匹敌的安定感。
她还在。
都还在。
池非迟虚虚握了一下拳,又松开,感觉仿佛就这样被牵住了,像风筝一般,在这个一瞬间他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南柯一梦,是真实抑或只是虚幻的世界。
忽然间有了一丝丝明悟似的。
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就是薛定谔的猫,除了他,这个世界没有与他相同的人,他分不清这到底是另一个真实,还是他虚幻的梦。
找不到自己身处何方,环顾四周却是空白一片的失控的下坠感,触碰不到任何事物也没有着力点,落入深渊,最后被黑暗吞噬。
而宁七的存在就是打开盒子的那个人,让他看到:
我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这个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你,池非迟,也一样,真实存在。
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里的所有不安和失控都被瞬间压了下去,熟悉的安心感顿时涌回了心头。池非迟短暂地扶着额角沉默了一下,才抬起头对上宁七平静中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神,张了张口找回自己的声音。
在那一瞬间他完全想明白一切了。
为什么宁七会想疏远他。
因为越水七槻。
以及为什么他的感情就像撕裂一样。
因为宁七。
他就像自己猜测的那样,在被牵住以后,又欲求不满想要更进一步一般,极度想把那个握着风筝线的人也绑在自己身边,但又同时意识到这么做行不通。
他更愿意放任她自己的意愿,也知道她不可能被自己拴在身边,她不是自己的所有物,她只是宁七,是她本身,不是用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不相干的人。
不只是因为来自同一个次元而带来的特殊性,否则他根本不会多考虑那个人一分,而是因为这个人是宁七,她本身对他来说就足够特殊。
所以在这个他不得不去做点什么的时刻,他这只风筝只能静静飞在空中,看着牵着风筝的人走自己的路。
最后先因为这种感情受到影响的不是宁七,是他自己。
宁七常跟他说,自己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可他觉得,对他来说,宁七也一样。
池非迟静静垂眸,停了一会儿再次抬眼,已经是平静的声音。
“不用。”
没关系,他一直有为了一个目标厚积薄发的耐心,这次不是一场狩猎,是一个他期待的未来。
你本身就是我的镇静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