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襄阳的战况，并不是很理想，纵然是有段奕辰拼尽心力，也无法真正做到力挽狂澜。
蒙古的军队，兵强马壮，二十万大军，层层围困着襄阳城。
段奕辰日夜忧心，费尽心力，想着如何才能退了二十万兵马，解救襄阳城中的百姓。
夜半，襄阳城，云王府的书房中，段奕辰正在看着桌前的地图。
“段叔叔，您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可是不舒服吗？”玄霜端着宵夜敲了段奕辰的书房，走了进去时，便看到段奕辰整个人，脸色苍白的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地图。
“无碍，玄霜，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段奕辰未抬头，只是淡淡地说。
“段叔叔，我给您准备了宵夜，您先不要忙了，用些宵夜，再看也是可以的。”玄霜轻声劝道。
“有劳你了。已经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段奕辰抬起头，看着玄霜，轻声道。
“好，那段叔叔，我先回去了。”玄霜应了一声，便转身而去，走到门口时，又转身对着段奕辰说:“段叔叔，娘亲还在哀牢山上等着您凯旋而归。您千万要保重呀！”
“嗯，好。”段奕辰轻声应了一句。
待玄霜走后，段奕辰再也强撑不住，咳嗽起来，一声又一声，压抑不住的咳嗽，最后竟还咳出血来了。
“小凤，小凤，对不起了，对不起了，这次，我要食言了，没有办法回去与你一同观花赏景了。”段奕辰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说。
心有万般不舍，可他还是拿起了笔，将那封绝笔信，一字一句，千难万难，终是撑着身子，落下了笔。
这是他唯一还能帮她的事情了，从此以后，她的人生没有他段奕辰，只有罗玄。
“阿晋。”段奕辰轻声唤了一句。
“王爷。”阿晋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段奕辰的脸色苍白，慌乱的唤了一句。
“阿晋，若是我真的有什么事情，你便将此信交于绛雪，让她亲手交给小凤。另外，你届时便将我这奏则亲手交于圣上，求圣上看在我的面子上，赐封绛雪和玄霜为郡主，承继云王府。”段奕辰指着桌面上奏则和信，沉声吩咐道。
“王爷，不会的，岳主她还等着你回去的。”阿晋跪在地上，道。
“阿晋，这是军令，你要违抗军令吗？”段奕辰沉声道。
“属下不敢，属下遵命 ”阿晋恭敬地将信和奏则贴身放好之后，恭敬地说。
“阿晋，我怕这一次是要食言了。小凤她，她，她只怕是要怪我食言了。”段奕辰轻声叹了一口气，道。
“王爷，不会的，你一定要撑住呀！王爷，那些人对岳主可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如果有一天，那些人就算杀不了岳主，也想尽办法杀了两位小姐的。王爷，你怎么忍心呢？”阿晋语气哽咽，劝道。
“阿晋，你和我一同长大，你该知道，我的身体撑不了太久了。当年，若不是有师父在，我早已经死了。师父拼尽一身医术，也只能保我安稳地活到不惑之年，可是这样也是要我日日夜夜勤修武功，连药都不能离口才能保证。师父说我寿命难永，便已经是无计可施了。如今，我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段奕辰叹息一声，轻声道。
“王爷。”阿晋哽咽唤道。
当年刺客刺杀圣上，是王爷为圣上挡了那剑，可那剑中有毒，若不是有毒医在，王爷就死了。那毒是解了，却伤了王爷的身体，那之后王爷便离不开药，也被迫着学习武功。可既便如此，王爷的身体也比不得常人。说来也是可笑吧，王爷这一身的医术，都是为救自己，才学的，久病成医呀！王爷这一生，除了郡主，便只在意岳主一人。可到头来，王爷却一无所有，郡主为情所困，后来出家为尼，而岳主一心便只有神医丹士罗玄一人。王爷在意的人，从未留得住。是呀，纵然是千尊万贵的王爷，也终究是留不住自己在意的人。
“阿晋，她的幸福，我不能毁去。我不能，再不能毁去小凤的幸福了。姐姐的幸福，已经毁掉了，所以，小凤的幸福，不能再毀掉了。”段奕辰轻声道。
“王爷，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要陷在那段无尽的往事里呢？你为何还放不下呢？”阿晋看着脸色苍白的段奕辰，轻声劝道。
“呵呵，放下？放下？我怎么放下？若不是他们当年咄咄相逼，姐姐又怎么会郁郁而终。若不是他们今日赶尽杀绝，小凤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他们逼的。我废了他们武功，没有杀了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段奕辰冷哼一声，眼中燃起杀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阿晋，我没事，你下去吧！”段奕辰掩下眼中的杀气，沉声道。
“王爷，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得，岳主她还等你凯旋而归。”阿晋看着段奕辰，叹了一口气，劝道。
“嗯嗯，你下去吧！”段奕辰点了点头，应道。
这一边的襄阳战况不容乐观，而另一边的哀牢山，也并不宁静。
转眼之间，罗玄与小凤两人已经在哀牢山上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年了。
罗玄自然知道，聂小凤体内的毒虽然是解了，可毒素侵入体内多年，伤了身体，他便只能寻来药方，日日让她喝下。
这一年来，她不曾对他说过一句段奕辰，也不曾提过要下山。他以为，他与她当真能如此这般在这哀牢山上，只有他与她两人，朝夕相伴，看云卷云舒，过着自在无拘的生活。
然而，一切又在另一个风雨夜，尽数毁去，他才知道，既然已经名正言顺，为何还要百般顾忌呢？
哀牢山，风雨飘渺，落于心头，却让人觉得无比烦闷，正如此刻在房中对峙的两人。
“聂小凤，我以为你当真是放下他了，却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今日若不是我不放心你，怎么会发现你一直暗中与他通信呢？”罗玄将那封信毁去，他只要看到信中的内容，就恨不得将那段奕辰杀了。
她说什么？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吗？她曾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都分不清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她说待他凯旋而归，便上书求圣上废了他与她的婚约，让他与她和离。她说待她身体好一些，便逃下哀牢山去襄阳城与他会合。她说余生只想与他长居临安，与他踏遍千山万水，看尽山河万里。她说她不要他了，她放过他了。
段奕辰，段奕辰，她为了段奕辰，不要他了。血池中，她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他吗？当年，当年，当年风雨夜，她对他说的话，也是在骗他吗？聂小凤，聂小凤，她怎么可以这般对他，怎么可以。
“是，我一直都放不下阿辰。襄阳城的战况激烈，我不放心，既然你已经看到这封信了，我也不瞒你了，放我下山吧！”聂小凤听着外面的风吹雨打，倾盆大雨的声音，令她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却又静下心来，一字一句，对着罗玄说。
“小凤，你不乖，可怪不得师父了。”罗玄怒极反笑，冷哼一声，道。
“你，你，你要干什么？”聂小凤颤抖着，缩在床角处，看着罗玄，问。
“小凤，你说呢？在血池中，你对我说了些什，应该没有忘了吧，今天，你不觉得是个好机会吗？”罗玄步步逼近，冷笑一声，反问道。
“我，我忘了，不记得了，夜深了，师父，您还是去休息吧，小凤要休息了。”聂小凤压下心头的颤抖，强装上镇静，对着罗玄一字一句，道。
“小凤，没关系，你很快便能想起来了。待到踏雪寻梅时，我们就将未完成的，一并完成了，可好？”罗玄看着床角处的聂小凤，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眸中含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一步又一步，向床塌上的她逼近。
一夜的缠绵悱恻，一夜的喃喃低语，一夜的疯狂索取，一夜的至死纠缠。
待到小凤醒来时，屋外狂风暴雨早已经停歇了，只有点点滴滴的檐上的雨水，滴落心间，扰了她的心潮。她想要起来，却浑身上下，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仿佛是摔下万丈悬崖处那般的粉身碎骨的疼。十七年前的风雨夜，她与他一夜纠缠不清，换了个那般下场。如今，十七年后的风雨夜，她与他仍旧一夜纠缠不清，却不知这次，又是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她似乎依稀记得在昏昏沉沉中，他说这次对她再不能放手了，哪怕她恨他。十七年前的风雨夜，她与他再无归路。如今，十七年后的风雨夜，她与他仍旧无归路。罗玄，我们之间，为何会落得个如此地步呢？
罗玄此刻正在书房，看着那桌上的那两块玉佩，一块是师父当年在闭关时交给他的，只对他说那块玉佩对他极其重要，定要贴身放好，不可丢失。那时候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如今他终于知道了，这两块玉佩本该是一块，只是被人分成了两半而已。一半给他，另一半在聂小凤那里，而这玉佩却是他与她定下婚盟的凭证。那八年在哀牢山上，他从未发现小凤拿了那半块玉佩出来，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了。昨晚，这半块玉佩从小凤的枕头上掉下去，清早时他捡了起来，才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因果轮回，本是寻常。
师父呀师父，当年您为何不对弟子言明这半块玉佩的来历呢？若是当年，若是当年，若是当年，他与她，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再无归路呢？伦理道德，师徒身份，天下大义，世人看法，一件件，一桩桩，如何才能有归路呢？
他终究是不知如何才能与她解了那千千结，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她。
此时他耳畔边回荡着那日离浩的话：“圣旨是凤丫头求来的，婚约是我与你师父当年曾定下的，有两块玉佩为证，当初若不是我有要事必须离开中原，也许过个十年八年，你与凤丫头早已经成亲了。如今，阴差阳错也罢，因缘际会也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只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后悔莫及才好。”
“小凤，待到踏雪寻梅时，我们便将当年未能完成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的补上，可好？”罗玄在心中低声问道，这句话，他想了太多年了，久得他忘记了所有，却能在灵魂深处，一次又一次的反问自己，可那个答案，当初的他，也许会毫不犹豫的明白知道，可今日的他，却没有勇气再去寻找那个在心底深处便能知道的答案了。
这时的罗玄与聂小凤，都不知道，未来会在最重要的时刻，给予他与她，最重的一击，几乎毁了他与她后来想要的白头偕老，相守终身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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