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后,是一轮又一轮的春天。蓝湛十九岁这年,陛下忍无可忍,终于要指婚了。蓝湛坚持不从,但圣旨已下,一言九鼎。
其实蓝湛也不知道他与魏婴今后到底会如何。倘若真的等到魏婴十六岁,一朝告诉蓝湛他心另有所属,也不是没可能。但蓝湛还是愿意等,等到魏婴亲自给他一个了断。
婴:“哥哥!我今天学了一首词。”
湛:“是吗?说来听听?”
蓝湛拉着魏婴的手,走在夕阳洒金的路上。
婴:“呃……我想想……”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湛:“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婴:“对对对!写离别的。”
湛:“小甜豆…你会和哥哥分开吗?”
婴:“怎么可能呢?从小到大就哥哥照顾我最多,比我亲哥哥待我还好,我自然不会和哥哥分开。”
湛:“我不是说这个…”
婴:“那是什么?”
要怎么和他说?要一个七岁的孩子给你什么样的答复?
湛:“算了…”
“你可知柳永为何如此伤情?”
婴:“因为分离嘛。”
湛:“与何人分离?”
婴:“先生没说…”
湛:“那你觉得呢?”
婴:“我觉得…应该是顶好顶好的朋友了…肯定会伤心死了”
蓝湛一下一下抚摸魏婴的头,他不知道怎么说,四年飞逝,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对魏婴是兄弟情意,还是胜似亲情,或是因当年一时冲动背上了责任。
哪个都好,是他就好。
婴:“哥哥,我想自己上下学。”
湛:“怎么了?”
婴:“没怎么,别人都是自己去自己回的,只有我还要哥哥接送。”
湛:“哥哥接你不好吗?”
婴:“不是……不好…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走了…哥哥也有事忙啊”
前面掠过只蝴蝶,魏婴甩开蓝湛的手,蹑手蹑脚的跟过去。
孩子总是一往无前的渴望长大,渴望独立,能摆脱一点什么就绝不留恋。往后他会慢慢的,一次又一次像这样甩开我的手,跑向前方,去追逐他要的未来。
没有人有权利阻止他……
湛:“宝儿,该回去了…”
婴:“哦——来啦——”
魏婴蹦蹦跳跳回到蓝湛身边,把手塞回蓝湛手心,嘴里哼着曲儿。
湛:“那明日开始就让思正跟着你吧,哥哥就不来了。”
婴:“好啊。”
吃完饭,魏婴要做功课,他的小桌子与蓝湛看折子的案子挨着,累了就躺在蓝湛腿上休息,醒了继续看书习字。
魏婴不经意间瞟到柜子最顶上一黄色卷轴,以前好像从没见过。
婴:“哥哥…那是什么?”
蓝湛顺着他的手指抬头看,心中一惊。圣旨藏在那处就是怕他看见,事到如今怕是瞒不住。
湛:“没什么…与你无关的”
婴:“给我看看嘛~”
魏婴坐起来,盯着那卷轴。
婴:“是圣旨吗?我还从来没见过,什么时候下的旨?陛下叫哥哥干什么?公务吗?”
湛:“公务…没意思…别看了”
婴:“哥哥~给我看看呗~我不乱动~真的”
湛:“功课做完了吗?还不抓紧。”
婴:“哦……”
然而,没有什么能挡的住一个男孩儿的好奇心。第二天一早,趁蓝湛上朝没回来,魏婴搬了两把椅子摞在一起,脚都攀到柜格上好不容易够下来。
他将那明黄色的蚕丝卷轴铺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魏婴虽只有七岁,但开蒙早,字大多都是认得的。
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皇子忘机几欲及冠,适时选妃,……”
婴:“选妃?哥哥要选妃?”
哥哥怎么能选妃呢?
魏婴还在惊愕中未醒,蓝湛正巧回来。
魏婴抬眼看他,已是泪眼迷蒙。
婴:“哥哥……”
蓝湛走过去,托着魏婴的腋下将他抱起来,魏婴双手双脚的缠在蓝湛身上,眼泪殷湿了他肩头一大片衣服。
蓝湛抱着他满屋地的溜达,拍拍他的后背,等他哭完。这也算是这几年魏婴给蓝湛积攒的经验。真正委屈难过的时候,魏婴往往听不进什么话,只能安安静静的抱抱他。
湛:“真能哭啊……”
魏婴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脸颊鼻尖都红红的。
湛:“你也是厉害,那么高都给我拿下来了。”
婴:“你不是说…与我无关吗…不是说…是公务吗……哥哥大骗子……”
说着说着,魏婴又要哭,可是他看了一眼蓝湛,眼泪没流下来。这是蓝湛给他养成的习惯,可以闹,也会哄,但是不能打断别人说话。
湛:“是给我选妃,跟你是没什么关系嘛,对不对?”
“而且…”
而且,如若嫁给我的不是你,那这便是一桩公务罢了。
婴:“而且什么……”
湛:“而且…我总要成婚的…”
婴:“哥哥还很年轻啊……”
湛:“宝儿,你想想你哥哥是多大嫁给我皇兄的?我今年十九了哎。”
婴:“十九了就非得成婚吗?那我怎么办呢……”
湛:“你还小……想那么多干嘛”
婴:“就是我太小了…才追不上哥哥……”
“我每天都有努力长大…还是追不上哥哥”
心头像刺破了一颗半熟的青柠,牙根带鼻腔都酸的发麻,还微微有些苦涩。
蓝湛将魏婴揽进怀里,半张脸埋进他的发间,偷偷流下一滴泪。
湛:“小甜豆…慢慢来就好…哥哥等你”
婴:“可是…这圣旨都下了…抗旨是要掉脑袋的”
湛:“没事…哥哥…”
婴:“哎!哥哥你什么时候选妃啊!”
这冷不丁的一问,蓝湛一头雾水。
湛:“下月初吧。”
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