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菇）暮光（六）

暮土的气候不会因为在边缘而变得舒适，依旧是阴云密布的天空，带有腐蚀性的黑水一眼望不到边；冥龙还在，不同的是它在兴奋的嘶吼，围着沉船低飞，好像猎物藏在里面，在考虑从哪里破船而入。

Lamel注意到夹板上已经干涸的血泊，心一紧，又看清它断断续续伸向船身，一丝希望升起。冥龙也看见了领主，脸上如附冰霜，绕是在不甘心，只能悻悻的离开。

血迹伸向船舱，一片破碎的黑布映入眼帘。很眼熟，是他留给Daleth的斗篷，浸了血，颜色很深。他凝神，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Daleth就在那里，蜷缩在船舱最里边，被一堆木桶隐去身形。娇贵的霞谷王族不曾参加过战争，也不爱玩枪弄棍，身子薄弱，破了口子不易愈合，血便在他身下积成一片。衣裳褴褛，撕开的衣料下布着伤，不难看出曾经有多么激烈的反抗和镇压。

Lamel不敢有大动作，轻轻的把Daleth从角落里抱出来，放在船舱内唯一看的过去的平地，撕去遮挡伤口的衣料，悄然抚上还算干净的皮肤。

Daleth手指动了动，睁开那双曾经让人魂牵梦绕的蓝眼睛，涣散的视线尝试聚焦。

“你倒是生命顽强。”Lamel想逗逗他，却发现自己都笑不出来，摇了摇头，撕下一截斗篷的布料，“别动，我先给你包扎一下，乱动可能会扯到伤口。”

Daleth不动了，好像在消化他的话。过了很久眼睛才显得有灵气些，眨了眨，看着Lamel：“你来做什么？”

Lamel手一顿，没接话。

“看我死没死？那么还假惺惺的替我包扎干什么，死人才不会说话。”Daleth嗓子很哑，身子也虚，却挣扎着想坐起来，被Lamel按住了。

“别动，我不想控制你，Daleth。”领主垂着双眸，让人看不透。

Daleth偏过头不去看他，冷笑一声道：“既然已经打算灭口了，我在你眼里和死人无异，还谈控不控制的。只是想让我受尽折磨再死，轮到Alef的时候，你也会给他包扎么？

不，他不会沦落到我这种地步。我想你必然会念及旧情，亦或者不想受人诟病，让Alef做个郡主？霞谷郡？”他又否认了自己。

Lamel赞叹他明明伤重，说话还是那么利落。细细的扎好一个蝴蝶结，用残留的斗篷包裹住Daleth进几乎赤裸的身体，将他横抱起：“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倒忘了，你的目的还有折辱我；也难怪他们半途而退。”Daleth没什么力气，任他抱着。

Lamel愣了一下，表情迅速阴下来，冷喝道：“别说话了，他们我会处理，至于现在，我飞不起来，要留神带你出去。”

让Lamel没想到的是，冥龙去而复返，在他踏上地面时探出头来，猩红的双眼盯着他们。

棘手，冥龙知道他现在战斗力受限，不在畏畏缩缩避开他，对他和他怀中的人发出攻击的预兆。

“该死。”Lamel不由得抱紧Daleth，此刻回船已经来不及了，他忽然想到沉船之地废弃的牢房就在不远处，要过一段毫无遮掩的沙地。他没时间多想，长腿迈开向牢房奔去。

冥龙自是不肯放弃猎物，咆哮着冲过去，带起一阵劲风。Lamel被风一带，顺势向前滑翔了一段。冥龙在半空中转过身，毫不犹豫的发动第二次撞击。lamel抱着人行动不便，侧身蹬离地面跳开，还是让冥龙尖锐的鳞片刮伤，隐约露出白骨。

霞谷人不常见到冥龙，Daleth吓得浑身颤栗，尽管早就独自面对过它的横行。他仓促的推搡着lamel的胸膛急道：“你放我下来，带着我你也会死的！”

“这种时候还会关心我么？真是好人啊大王子。”Lamel低笑一声，续而抱得更紧往牢房撤去，仿佛腿伤不存在，“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别动。”

“你……”Daleth欲言又止，忽而被Lamel紧拥向前一窜，冥龙在他身后冲过扬起漫天黄沙。

近了，牢房的门就在眼前。Daleth突然感到一阵寒恶，回头发现冥龙张开血盆大口，也近在咫尺了！

冥龙见猎物逐渐逼近安全圈，放弃了惯用的捕猎姿态，孤注一掷试图用直接撞击的方式捕获他们。

“小心。”Lamel贴在他耳边说。Daleth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Lamel将他抛起，甩进牢房。

“Lamel！”Daleth被摔得头晕眼花，伤口似乎又裂开，好在Lamel眼尖，把他摔在草甸上，才免得他二次重伤。

年轻的领主没了顾虑，抽出背上的长刀，毫不客气的斩断冥龙的角，一步一步走向它。

等Lamel回来时，Daleth恢复了一些力气，靠着石墙，斗篷搭在膝上，抬眼看着他。

Lamel坐在Daleth身边，问道：“为什么不批好？”

Daleth瞥见Lamel血流如注的小腿，把斗篷丢在他腿上。

“霞谷怎么样了？”Daleth问。

Lamel捆扎伤口的手顿了顿，答道：“还好。”

“骗人，若还好，你也不会来见我。”Daleth摇头，“你知道我的性子，倘若霞谷灭国，我的命也走到头了。”

“那你还好声好气和我说话？”Lamel笑着勾起他的下巴。

“你动手的话，我也阻止不了你。与国同存亡，也许会在后世留个忠国的好印象。如果有人知道我是清白的话。”

一阵沉默，Lamel出声：“对不起。”

“嗯？”

“我早该相信你的话，彻查军队，就不会让你陷入这种地步；霞谷也不会有任何隐患，你说的是对的。如今我将军队撤离霞谷，仍保霞谷商道平安，国泰民生，只是，你肯信我么？”

Daleth低着头：“我不信。”

Lamel料到是这个答案，叹了口气：“我会送你回霞谷的。你没有错，倒是我犯了打错，我还给你清白。”

“是吗……”Daleth摇摇晃晃，不再给Lamel回应，伤口裂开，在吸血的布料也止不住，血泊在身下又积成了一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