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

金符的威力不小，纵然是宁清，也受了不小的伤。可他还有底牌在手，这点伤害，根本杀不死他。猛地将汝菱震开，他提步逼近汝凝，千钧一发之际，纪云禾出现在他和汝凝中间，南海百幻蝶的粉末顷刻间被撒了出去，宁清猝不及防吸入，眼前忽然一黑。

纪云禾将汝凝扶起来：“没事吧？”

汝凝摇摇头：“往来万花谷取鳞粉只花了一日，你来得实在及时。”正说着话，胸口的铁锈味似乎即刻就要涌上来，她勉强将其压下去，缓了口气，才对宁清道，“师父，我自然知道凭此杀不了你，今日这一出，是因为有人想见你。”

风吹过廊下悬挂着的风铃，缓缓吹入殿中，一道虚影出现在宁清面前。

她的发丝与裙摆随风飘动，缓缓走近，步步生莲。面纱轻轻落下，她抬眸看向宁清，单论模样，诚然是与一旁的汝菱一般无二。可宁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师父……”

当年的宁清是万花谷谷主的关门弟子，学的是正统法术，习的是君子之道；当年的宁悉语是万花谷千年来唯一的女谷主，风华绝代、姿容绝世，她胸怀苍生，从来都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而谁也没有想到，千年之后，宁清成了只手遮天、作乱四海八荒的大魔头；而宁悉语，也死在了那个恶灵偷袭的雨夜里。

若非纪云禾在机缘巧合之下在太虚幻境中见到了宁悉语，宁清的执念，也许这一生都解不开了。他欲为天下办丧，却遗忘了宁悉语因他而死的事实。他将一切的罪责皆推给了四海八荒，便以为这样就能逃开自己的罪孽，但天道在上，孰是孰非，自有定论。

若宁清对付恶灵的手段没有那么残暴，若他不曾告发师兄宁若初与青姬相恋犯禁之罪，若他始终心怀良善，宁悉语何至于被废半生修为逐出万花谷？又何至于死在最好的年华？

他犯下的错，却想要四海八荒的万千生灵来为他承担，这是断然不可能的。

只是宁清愿因宁悉语放下执念，朱厌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再度被毁灭。铺天盖地的黑色雾气显示出浓浓的不祥。面目狰狞的凶兽在殿中流窜着蛊惑人心：“什么正道邪道？什么苍生大义？唯有力量，才是主宰一切的根本！”

汝凝一把拉开纪云禾，生怕她沾上半点黑雾：“是朱厌！”

纪云禾亦是惊异：“朱厌不是已经同天帝一起陨落于无量山了吗？”

“世上有正义就会有邪恶，只要有邪恶，朱厌就永远不会消失。”她双手结印，意图设下阵法将朱厌束缚住，“朱厌现世，天下必将大乱，它绝不能逃出去！”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小仙姬。”朱厌狰狞的面目瞬间对准了汝凝，它在汝凝身旁萦绕，“你父帝当年死的时候，说我必将死于下一任天帝之手。”它笑嘻嘻地说道，“就凭你吗？小仙姬？哈哈哈！”他的笑声尖锐刺耳，在汝凝闭目静心之时，猛地扎进了她的身体里，“帝俊老儿！你且看着！你的血脉非但杀不死我！还会成为我复生的容器！这四海八荒终将会尊我为主！哈哈哈！”

汝凝当即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痛的，额间的冷汗一滴一滴相继冒出，她仿佛听见了纪云禾在她耳边说话，可她一句也听不清。但她知道，此刻朱厌已在她体内，她若想让它不跑出去为祸苍生，以己身为囚笼锁住它，是唯一的办法。

用尽了最后一丝灵力，汝凝终于将朱厌压制在了识海深处。她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陷入昏迷之前，她忽然好想长意，她不禁在想——此刻的长意，是否也如自己思念他一般，思念着她呢？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相思成疾，情深意长。

若她从来都是万花谷中的相思，她与长意，是否便不用如同现在这般，两相分离了呢？

可她偏偏就是庆成仙姬，是那个守着天规天条不敢逾越一步，生怕自己损了天家颜面而从来不得自由的庆成仙姬。若是她也能爱恨由己一回，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