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之丘

我和球球海狮在树才怪的陪同下前往潺潺之丘。然而随着我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却愈发觉得不对劲。

“喂，树才怪，你确定没带错路？这里当真通往潺潺之丘？”

“对呀对呀，”球球海狮也说，“我听说的潺潺之丘可是阿罗拉地区水属性宝可梦的圣地，怎么说也得是个水系繁多、水草丰美的风水宝地吧！而这里哩，干流河水的深度还不如博士研究所后院的人工湖。有的小支流甚至已经完全干涸，露出光秃秃的河床。这怎么看都不像嘛！”

“唉！”树才怪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这位小姐知道得很多嘛，说的一点不错！不过这并非是我指错了路。近几个月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阿卡拉岛的气候变得比往年炎热了许多。受此影响，潺潺之丘的水量缩减了不少。我们当地的宝可梦和人也很困扰啊！”

看我们一脸沮丧的样子，树才怪又说道：

“你们也别太失望了。这里只是外周，潺潺之丘的中心区域受影响比较小，大湖啊、瀑布啊什么的都有。虽说不如以前了，但总的来说还是很美的！看，那边还有人钓鱼呢！”

说完，树才怪就向那位垂钓者跑去。看起来，他和这位蓝发蓝眸的女子相识已久。她的上半身是白色无袖短衣，露出洁白的臂膊，双腿却被极为宽松的水蓝色裤管完全遮盖，脚底则是一双朴素的人字拖。她头上渔网样的发饰和衣服上波浪状的花纹，让我觉得这孩子仿佛不是陆地上的人类，而是一只在江河湖海里畅游的宝可梦。

“小水莲，我来看你啦！”明知对方不可能听懂自己的语言，树才怪还是殷勤地献上自己的笑脸。

“嘘！”女孩却并未将目光从水面上移开，“你会把水里的宝可梦吓跑的！”

女孩的“冷淡”并未浇灭树才怪的热情。“看，小水莲，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这块心之鳞片的色彩和光泽非常特别哦！”

只会送礼是得不到女孩子的心的！不过这方面我也不是很懂就是了…等等，心之鳞片？

与此同时，水面上突然出现了阵阵波澜，浮标也剧烈晃动起来。叫水莲的女孩子一激灵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眉头紧锁，重心后移，握着鱼竿的双臂再一齐用力。一只咬钩的弱丁鱼就这样被从水下拉到空中，再轻轻摔倒岸上。

完成这一套动作后，水莲才顾得上扭过头来回应树才怪。虽说迟了一点，但水莲还是对树才怪的礼物表现出了欣喜。

“这是送给我的吗？好漂亮呀，谢谢你小树才怪！”

“嘿嘿嘿…”

心满意足地送出礼物后，树才怪回归了队列。不过我跟他的账还没算哩！

“喂，你这个骗子，刚才在餐厅不是说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了吗？怎么刚才又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心之鳞片？你怎么又撒谎？”

“我可没撒谎！”树才怪狡辩道，“这块心之鳞片是我早就决定送给小水莲的，在我心里它已经不属于我，而是小水莲的物品了。所以我说我自己没有心之鳞片了，完全是问心无愧！”

这个混蛋！

“真是可悲！你送礼物的时候人家都不搭理你呢。想必最后的感谢也只是装出来敷衍了事的，为的是赶快把你打发走吧！”

这话说得可能是有点过分，但是——我干嘛要体谅这个骗子的心情？先让我过过嘴瘾，解了气再说！

“你乱说，你一点都不了解小水莲！”听了我的话，树才怪果然急眼了，“小水莲对水系宝可梦和在水里有关的活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才会在钓鱼的时候顾不上理我。再说，就算她真的不想理我也没关系，我尊敬的是小水莲云淡风轻的生活态度。就算身居潺潺之丘的考验队长这样的要职，她还是能每天优哉游哉地钓鱼戏水…”

对不起，我对你的内心世界丝毫不感兴趣！不过，刚才那个小女孩居然是潺潺之丘的考验队长啊，真看不出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逐渐走进了潺潺之丘的中心地带。这次树才怪没有骗我们，这里真的很美：高处的池水在断崖出倾泻而下，形成瀑布灌满低处的池，继而再灌满更下方的池，嗯就这样一层一层地构成了由水筑成的阶梯。到了最底下，所有的水再汇成一个大湖，正是来的路上看到的所有支流的源头。瀑布冲击产生的浪花与升腾的水汽在空中形成了云雾缭绕的效果，宛如传说中梦幻所居住的世外桃源一般。

“看样子你们是第一次来潺潺之丘观光，好好欣赏这里的景色吧！”说话的是刚才被钓起来的弱丁鱼，水莲随即就又把它放回水中，它就这样跟了我们一路，“虽然因为气候的原因，跟从前是没法比了…唉。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谢谢你！”对于弱丁鱼的古道热肠，球球海狮抱以同样的友善回答道，“不过我和藤藤蛇可不是来观光的。我们要挑战潺潺之丘的霸主宝可梦，夺取z纯晶！”

“哦哦，原来你们就是大家说的作为诸岛巡礼者的宝可梦小队啊…”弱丁鱼似乎在思考什么，“那你们运气不错：忧心于潺潺之丘环境的变化，生活在这里的霸主宝可梦最近无心应战。z纯晶就放在那边瀑布后面的台子上，你们自己取走便好。”说完，弱丁鱼就游到别处去了。

“太好了，藤藤蛇！不用做无谓的战斗就能完成考验，我们真是中大奖了！”

我虽然觉得蹊跷，但受到球球海狮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所感染，也同样兴奋起来。尽管很希望立刻就返回可霓可市挑战岛屿女王，不过想到球球海狮之前提到潺潺之丘是水系宝可梦的圣地，我主动提出大家在这里逗留游玩一番。看着球球海狮在池水里开心地悠游自如，我就知道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球球海狮，要是想唱歌就大声唱出来吧！”就算是满足我自己的一点私心吧。

球球海狮也不含糊。我熟悉的美妙歌声就这样回荡在这个水汽氤氲的仙境。

可是就在我打算好好享受时，却注意到吃水中逐渐涌现出许多黑色的身影。令我不安的是，他们似乎在球球海狮周围聚集了起来。终于，黑影把球球海狮团团包围。我这才看清它们的本体是数目庞大的弱丁鱼，而领头的正是刚才和我们攀谈的那只。

“你怎么会唱这首歌？”弱丁鱼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和不久前热情友好的形象判若两人。

“诶，突然这么问我也…想不起来啊。”

“什么时候学会的！”弱丁鱼继续逼问，气氛有些不妙。

“大约半年前吧？”

“那你知不知道，潺潺之丘就是从大约半年前开始水量急剧减少的？”

球球海狮和我都一脸懵。所以呢？

“而你唱的可是传说中招致干旱的邪曲！”

“啊，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只是丰缘地区普通的儿歌…”

“别装蒜了！你的歌声和传说中月亮下的女妖一模一样！说，你有什么目的！”

鱼群中传来了粗鲁的谩骂。这分明是胡扯嘛！既然是“传说中”的，那你又怎么可能听过？又怎么知道“一模一样”。

“我…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单纯的球球海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慌了神。

“潺潺之丘的衰落，肯定和这个女妖有关系！”

“就是就是，烧死这个女妖！”

“女…妖…”球球海狮的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

我的拳头硬了。

“够了！”我跃入水中，快速游到球球海狮身边，“不欢迎的话我们拿了z纯晶就走，没必要恶语伤人！”

弱丁鱼群突然骚动起来，不再是一团不规则的黑影，而是在有规律地变形、移动。几秒钟后，一只散发着霸主气息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我眼前。这只由全体弱丁鱼群组成的怪物长着大鱼一般的外表，其体型却是单只弱丁鱼的成千上万倍。靠着所有弱丁鱼协调有序地动作，这头怪物不仅行动灵活自如，连说话都整齐划一。

“我们是霸主弱丁鱼！你们休想拿走z纯晶！”

好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当务之急是先保护受到了严重刺激的球球海狮。我用藤鞭抱紧她，努力返回岸边。然而我又遇到了和巨牙鲨群战斗时一样的问题：水下是敌方的主场，我的速度与霸主弱丁鱼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我只得用最大的力气将球球海狮扔到陆地上，并对因为怕水而始终与湖岸保持一定距离的树才怪大声喊道：

“球球海狮就先拜托你了！”

下一秒，我就被霸主弱丁鱼的大颚咬中。

与霸主拉达不同，霸主弱丁鱼的单次攻击不会对我造成太过严重的伤害。但这并不意味着后者就更好对付：霸主弱丁鱼对这个满是水的战斗场地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他只需要一只把我困在水里，让我吞下败果就只是迟早的事。

我试图用叶刃攻击，但每当我的尾尖接触到霸主弱丁鱼，其表皮的一层弱丁鱼群就会向两边分开，轻而易举地化解我的攻击。同理，藤鞭和寄生种子也不起作用。霸主弱丁鱼宛如流水一般身体让我的所有反击手段都被宣判无效。就没有办法让它的动作不那么协调吗？

还真有！

我心生一计。下一次霸主弱丁鱼冲过来的时候，我一没躲闪，二没迎击，而是直直地盯着它那双同样由若干弱丁鱼组成的“眼睛”，然后——

大蛇瞪眼！

由于霸主弱丁鱼硕大的体积，我的攻击只能覆盖它的“脸部”。但这已经足够。如我所料，霸主弱丁鱼“脸部”的鱼群被我麻痹之后，直接停在原地不能动弹；而后方健康的鱼群却没能适应这突然的变故，继续向前撞上了麻痹的鱼群。那么大一个霸主弱丁鱼，就在我的略施小计之下“水”崩“鱼”解。

太简单啦！现在我只要抓紧时间夺取z纯晶即可！我朝着z纯晶所在的台子全速前进，有许多零星的弱丁鱼迎面向我游来，可是它们却没有阻挡我，而是径直奔向我的身后。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后就传来了隆隆的击水声。再回过神来，我已然被霸主弱丁鱼吞入腹中。

大意了！霸主弱丁鱼比我想象得还要狡猾，它不会一次性派出全部鱼群作战，而是留下一部分后备鱼群在隐蔽处待命；一旦前方有部分同伴失去战斗能力，就立即顶上空缺。如此，霸主弱丁鱼方可保证不被牵一发而动全身。

再用大蛇瞪眼！

完全无效。围成霸主弱丁鱼腹壁的弱丁鱼相互之间贴得严丝合缝，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根本不会有弱丁鱼受到我眼神的影响。

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霸主弱丁鱼在极速下沉。我努力憋气，不让口鼻被水灌满。但这只能拖延时间罢了，我必须赶紧找出破局之道！

尽管是在对方体内，叶刃和藤鞭这样普通的招式对霸主弱丁鱼依然不起作用。看样子，弱丁鱼躲闪我的攻击并非依赖视觉，而是靠感知水流的变化。

可恶啊！

我这颗已经极度缺氧的大脑根本已经无力再想出什么出奇制胜的妙计了。大蛇瞪眼，大蛇瞪眼就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只要有一丝光，只要一丝就行！我就能在霸主弱丁鱼身上打开一个缺口…

亮光…

出现了！

不是一丝，而是成束成片的光。霸主弱丁鱼身体内部仿佛被阿罗拉正午的太阳照耀着一般明亮！

借着这道救命之光，我成功地用大蛇瞪眼击穿了霸主弱丁鱼内部的防线，并从其身上杀出一条血路回到了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我头一次觉得空气是如此珍贵！

不仅如此，刚才还被逼至绝境的身体，此时也发生了某种改变，既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又像是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转化。即使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宝可梦的本能（咦，我不是人类吗？）还是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水下，霸主弱丁鱼也已经完成了自身的修复：“进化产生的光芒救了你一命啊！但也只是运气好罢了！”

它张开血盆大口冲我游了过来，应该是觉得只要再一次把我吃进肚里，就能稳稳赢下了。嘛，它有这种想法也正常啦。

但是这次，情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任由巨大的水流将我吸入霸主弱丁鱼嘴里，我一点都不打算躲开。那个怪物合上了嘴，熟悉的黑暗又重新降临。

“真搞不懂，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女妖赌上性命…”霸主弱丁鱼还在喃喃自语，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啊！肚子好疼，怎么回事！”那怪物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还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我干的！”

“这不可能！你应该伤不到我才…”

如果从外面的视角来看，现在的场景应该是这样的吧：霸主弱丁鱼的身体突然剧烈地膨胀、抽搐起来。一道绿色无形的利刃从中部将它砍断、切开，它头部和尾部的鱼群也都紧随其后被卷入这道利刃中搅碎。最后，无数的弱丁鱼被一阵强劲的飓风吹上天空，再七零八落地掉入湖水。

球球海狮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很解气吧。

“进化后学会的青草搅拌器，这招还真是好用。

“这次给你个教训。以后别再惹我动怒，以及…禁止侮辱我的朋友！”

树才怪在远处冲我招手。

“球球海狮呢？她怎么样了？”这是我现在最关心的。

“应该是受的刺激太大，昏倒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赶紧游回岸上。球球海狮果然正昏睡着，树才怪把她安置在一处柔软舒适的草地上。

“怎么办，要不要把她摇醒？”

“不用，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过了好久，球球海狮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是…藤藤蛇？”

“是我，球球海狮！我在战斗中进化成青藤蛇了，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你就算变回人类真身，我也会认得你的！”我的心咯噔一下。

“战斗…啊，霸主弱丁鱼！”

球球海狮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我把她按了下去。

“放心吧，那家伙已经被我打败了！都怪它说那种话…”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再提这件事，可是为时已晚。

球球海狮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恐惧和绝望。

“我是…女妖！”

“球球海狮，别听霸主弱丁鱼瞎说…”

“我是女妖！”

“…球球海狮？”

“我是女妖，所以族群里的大家才会不理解我，火斑喵和木木枭才会讨厌我，人类训练家也不会选我…都是因为我是女妖吗？”

“球球海狮，不要被霸主弱丁鱼骗了啊！你才不是女妖呢！”我大声疾呼道。

“那为什么在我学会唱那首歌的时候，就是潺潺之丘衰落的开始啊？为什么霸主弱丁鱼会说我的歌声和传说中的女妖一样啊？”

突然泪崩的球球海狮，在我面前号啕大哭。

“你说为什么啊，青藤蛇？”

我向球球海狮解释，什么霸主弱丁鱼根本没见过什么“女妖”所以只是瞎说的啦，她的歌声怎么可能影响到远在阿卡拉岛的潺潺之丘的气候啦。可是，此时的球球海狮大概是已经陷入了极端的自我否定之中，完全丧失了理性判断的能力。我说的道理，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啊，心之鳞片！这里有好多！”

别人心烦意乱的时候，树才怪这家伙还老是自顾自地打岔，一点也不会看气氛。我才没心情搭理他。

“唉，可惜，这些心之鳞片都不知道被谁打了孔，应该是花不出去了。”

他到底想说什么啊？

“啊，这里碰巧有根好看的藤条。如果用它把这些心之鳞片穿起来送给女朋友应该很不错吧，不过我是用不着…”

…

真是服了你！算我欠你个人情行了吧！

我麻溜地伸出藤鞭从树才怪手中夺过心之鳞片和藤条，再三下五除二把它们串在一起，戴在球球海狮脖子上。

“诶？”

球球海狮一下子就不哭了。看来有用！

“球球海狮，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如果你非说自己是女妖的话，随你的便好了！倒不如说，我早该发现你是女妖了！”

“啊…”

“如果你不是女妖，怎么会这么可爱？声音也这么好听？以前我想不通，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你是女妖嘛！你的歌声总是让我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了，这就是你在施展魅惑妖术吧？还有…”

“好啦青藤蛇，不要再说了啦！”球球海狮激动地捂住我的嘴巴。虽说粗暴了点，不过，一个还在伤心难过的宝可梦肯定没力气这么做吧？

“好好好，我不说了！所以，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女妖吗？”

“嘿嘿…”

球球海狮破涕为笑。

“完全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