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话.意义】（其四）

刺眼的灯光，摆放着各色药品与医疗用具的玻璃橱柜，在整个房内飘散的消毒水的气味，以及那洁白无瑕但却无比陌生的天花板与身下柔软的床铺，各种各样的情报一口气涌入刚刚从无尽的黑暗中苏醒的少年的脑内，不由得让他有些发昏。

“这里是哪里？都发生了什么…”

终于适应了这些情报的晓扶着自己的脑袋从床上起身，飘散着黄沙的战场，如同墓碑一般树立的铁钉…以及那台被贯穿的高达骨架，战斗的回忆立刻在脑中浮现，原本模糊的感官在这一刻紧绷了起来，但刚准备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所看到的事物却又让自己停下了动作。

“呼…呼…”

声音的主人是上半身趴在床上，以双臂代替枕头正在呼呼大睡的古林肯比，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看护造成的劳累吧，或者是单纯这个家伙并不讲究…竟然直接跪在地上睡着了，但看着那张安详，似乎非常享受自己的梦境之旅的脸，晓原本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笑了笑又重新躺了下去打算一起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古林肯比终于从梦中归来，醒来的他一边搓揉着眼睛一边左右扭动着脖子，随着骨头发出声响，昏沉的身体也开始恢复原来的敏锐。

“早上好，睡的如何？”

“嗯…还行吧…嗯？嗯！？”

向自己投来疑问的这个声音一瞬间让古林肯比的瞳孔因为惊讶缩小到如同红豆一般，颤颤巍巍的回头望向声音的源头，眼睛警惕上下打量着。

“晓…？ 你醒了啊？”

“早就醒了。”

在确认这一切不是睡过头而产生的幻觉后笑容逐渐浮现在脸上，但却没有持续多久，内心随之而来的愧疚感迫使自己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没把巴巴托斯带回来…”

“…没关系，至少我现在还在这里…一切都结束了吗？ 师傅她们呢？”

嘴巴刚张开，却又如鲠在喉，想要说出的话实在是太多又太沉重…像是要把这些话咽下去一样，古林肯比咽下了一口口水，短暂思考了一下后才缓缓从地上起身，一边整理着衣角一边向着房门走去，看着他这个样子，一股不安的感觉开始在晓的心升起，默默抓紧了床单。

“……跟上来吧。”

“这边的整修完成了，那边的情况如何？”

与往常不同，广寒的机库今天十分繁忙，技术人员们在没有重力的机库中上下漂浮着，检查着Ms各处关节的状态以及运作的情况，尽管充斥着机器运转的声响以及人们的喧嚣，但对坐在那台全身装甲已经得到了修复，并被抛光的闪闪发亮的银色高达肩上的两位少年仿佛并不存在一样。

“………这样啊…师傅她和阿瑞安赫德舰队…”

“……啊，都结束了…虽然“三日月”那个家伙还活着…但新铁华团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应该已经做不到什么了…莱德也死了，我的复仇也完成了…阿瑞安赫德舰队也没了…我们也没有回去的地方了…之前你问过我等着一切结束了之后要干什么吧？ 你呢？ 要回火星吗？”

“嗯…说的也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嗯？”

陷入苦恼中的晓原地盘腿坐下，双手抱臂，双目紧闭开始思考自己的答案，眼看对方似乎一时半会不会给出答案，古林肯比耸肩摇了摇头，轻轻一跃将自己的身体交给无重力的环境中，像是游泳一样盘旋在上空中解闷，但让晓感到惊讶的并不是他的行为，而是立于高达.瓦沙克身旁的另外一台机体上。

“那个是…莱德叔的…弗劳伦斯！？”

“啊，你注意到了啊。”

听到晓的惊呼后古林肯比立刻调整自己的姿势，朝着下方落下，红色的瞳孔上倒映着那台换上了崭新还没有上色的灰白装甲，低着头仿佛正在沉睡一般的弗劳伦斯。

“我已经决定了…要和这个家伙一起去和新铁华团把一切做个了结…然后我会一直和他一起战斗…”

“了结…你和他们的恩怨已经结束了吧？ 为什么还要和铁华团战斗？ 而且…这台机体是莱德叔…你没有问题吗？”

“啊…是结束了…但你看到那个家伙…法亚拉的样子了吗？ 看到了那个样子难道我还能笑着说自己终于完成了复仇，然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去寻求平静的生活吗？ 那对她也太不公平了…我是完成了复仇了，但我也杀了对谁来说很重要的人，就像是铁华团当年对我那样…所以我必须去面对她的仇恨，无论是我被杀死还是她被杀死，而且…我会战斗也不是单纯的为了复仇而已…我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遭到和我一样的经历了，弗劳伦斯的驾驶舱里沾着那家伙的血味道…为了不忘记这点…我才决定要一直与他的血一同战。”

“……这样啊。”

听到这里，晓又再次低下了头，脸色阴沉，但赶在古林肯比转身的时候又立刻换上一副阳光的笑容来应对，但是对方很明显就看透了笑脸下面的真相。

“不过也确实呢，回到火星似乎也不错…”

“你不用强撑的…朱莉塔…你师傅的死应该对你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吧。”

“……暴露了啊……说实话，我现在很迷茫…我当时会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莱德叔也好，师傅也好，都已经不在了…就算是不需要我新铁华团也会自然消失掉吧…？ 我应该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

说着说着，晓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肩膀，捂住了那过去被信赖之人所造成的伤口，之前缠绕在上面，仿佛时刻提醒着自己继续前进的幻痛已经消失了，但不知为何，自己的内心反而感到了空虚，看着这幅失落的样子古林肯比皱起眉头，挠了挠自己的头。

“……那果然还是和吴商量商量有机会去一趟火星…”

“但是…”

还没等他开口说完，自己就先用一句“但是”打断了他。

“如果就这样回到火星的话…就在这里停下的话…莱德叔和师傅会生气的吧…虽然很任性…但是果然…我想要亲手把“三日月”打倒将这一切都结束…和他一同将铁华团…把关于父亲和莱德的回忆安葬起来…这件事是我应要完成的…也必须是我才能完成的…只有这点…我不想要让给任何人…所以…让我也加入你的“答案”里…可以吗？ 然后在这一切的最后的最后…结束的结束的时候，我们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吧…两个人一起…”

“…………”

真挚的眼神如此清澈，搭配晓那湛蓝的瞳孔就像是平静的海面一般，但面对这么热烈的期待，古林肯比却只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双脚发力用力的将身体送入没有重力束缚的半空中，一下子跃到了弗劳伦斯的胸口上只留下还愣在原地的晓。

“……不行吗？”

“………你不用问的…瓦沙克已经拆掉阿赖耶识了，你很喜欢这台高达吧？ 在你昏迷期间机体的各项数据也调整到了适合你的程度，在模拟战里测试看看吧。”

“古林肯比…谢谢！”

“他们…真厉害啊…”

在少年们的视野之外，双手抱臂靠在墙壁上的吴看着他们的互动默默的点了点头并嘴角上扬，但刚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传来的声音便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回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如同黑色触手一般飘荡着的长发，那肤色洁白，双目呈现病态的粉红色的少女。

“驱使着他们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他们不会感到迷茫呢…”

是啊，眼前的这个名为艾因的少女也是被那次动乱中卷入其中的人…在自己的印象中这个家伙自从上船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像是个人偶一样毫无生气，突然间看到她动了起来并朝着自己搭话说实话还有点惊奇，用手轻轻敲打了几下身后的墙壁发出声响吸引注意力后开始用双手做出各种手势以展开交流。

“嗯…你还想要回到加拉尔霍恩吗…？他们会杀了你的…？”

艾因紧紧盯着对方那来回切换的手势，一字一顿的解读到，但随后一改之前忧郁的神情，挺起胸膛换上了一副骄傲的姿态。

“我是武器，浮士德博士创造出来的武器，武器的意义就在于被使用…在战斗…所以我一定要回到加拉尔霍恩才行…这样我才能继续战斗…这样我才能和浮士德博士在一起…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我就什么都做不到…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回去才行…”

听到这里，吴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想“说”点什么吧，但对方似乎意志十分坚定，与她继续争论下去恐怕也只会更麻烦而已吧？思索了一下，一个不错的灵感为吴脑内的电灯通上了电流，随后又开始比划手势。

“…………你愿意告诉我他们强大的秘诀吗？ 真的吗？“

吴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