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话.流动】（其三）

“我希望你知道你正在干什么，小艾因即使是在我们加拉尔霍恩内部也属于最顶级的机密，而你现在却要把我们集合了最尖端的基因编辑工程与克隆技术所创造的拥有最优秀阿赖耶识适应性的完美人类带给那群海盗！？ 甚至连格雷姆林也一起带走了！简直不能理解！”

“是是，浮士德博士，我知道艾因的身份非常特殊，但你也不用一次又一次的和我强调她的身份，而且你也明白吧，无论艾因在模拟战与阿赖耶识性能测试中表现的有多么优秀，但战斗可没有简单到光靠阿赖耶识和机体的性能就可以打赢，如果不经历更多的实战累计经验的话你贵重的试验品迟早有一天也会报废在战场上，与其让艾因在实验室里每天接受各种诊断，偶尔让她作为“人”出去了解一下外面的事情与人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以及格雷姆林会进行外观上的改装与增设伪装用的亚哈普炉来保证机体的、情报不会泄露出去。”

“啧……什么“人”啊…她只不过是我做出来的一件“武器”罢了……”

尽管朱莉塔与浮士德在这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止争吵，但这份嘈杂并没有影响到那位眼中此时充盈着孩童一般好奇光芒的黑发少女，这艘运输船并非是多么奢华的型号，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民用船罢了，但在她眼中，即使是这样平淡无奇的船内景象也是那么的新奇…手指不断划过那覆盖在座椅把手上的皮革，感受着皮革那特有的冰冷光滑的触感，这种感觉和实验室的地板很像，但是却如此柔软…脚下踩着的地毯又是另外一种触感，好奇地践踏了两下，冲击与声响都被地毯所吸收，与那哪怕是轻轻行走都会发出声响的铁质地板完全不同，这一切新奇的感官让少女沉浸其中，忽视了来自外界的消息。

“艾因？ 艾因？”

“……！”

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把自己拉回了现实中，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那金发的女人正疑惑的看着正在不断抚摸把手的自己，察觉到看向手的视线后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并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把头低下。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您的命令是？”

“没有命令…现在又不是在战斗中，不用那么紧张，只是提醒你很快就要到殖民卫星了。”

朱莉塔这样说着，将挂在衣领上的墨镜取下，挥动手腕将镜腿翻开后带上了墨镜，一边翘起二郎腿一边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以一种慵懒的姿势侧卧在座椅上，这样的行为让自己很难将眼前这个穿着米色大衣面带笑容的女人与那个严肃的总司令的形象重合在一起，是错觉吗？总感觉朱莉塔司令似乎在离开了舰队后明显放松了很多……？

“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

“…虽然从刚才开始你和浮士德博士便一直在提到…但「殖民卫星」究竟是……？”

“要从这里开始讲吗……浮士德到底是怎么教你的啊…嗯……所谓的「殖民卫星」就是人类为了在宇宙中进行持久的居住与活动为目的而建造，内部环境适宜居住的人工天体……”

面对艾因的提问，朱莉塔低头思考了一会随后试着解释清楚，但话刚说到一半回头望向艾因时，对面却是歪着头，满脸写着困惑似乎根本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而朱莉塔也因为她这份和知性的外表完全不同的单纯而感到惊讶，但很快就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在想要怎么用对方听的懂的方式解释。

“你就把殖民星当作特别大特别大的战舰就好了，里面的环境和地球以及火星很像。”

“我明白了…不过……地球和火星又是？”

“诶？”

“哈啊……久违的行走在地面上的感觉真不错，果然殖民卫星的重力和空气和船上是不一样的啊，对吧，古林肯比？”

晓舒展着身体，大口让殖民星上的生活气息的流入自己的肺中，碧蓝的人造天空与那船上那潮湿而浑浊的空气完全不同的清新微风都在为这具肉体注入活力，与悠闲的自己不同，坐在箱子上的古林肯比却烦躁地抖动着腿部，时不时往向港口和正在与人进行攀谈的常想要知道还有多久才会结束，看着急躁的友人晓耸了耸肩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没必要那么着急吧……目前看来似乎事情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难得来这里一趟，要不要到处逛逛？”

“不用了，我没那个心情，我只想快点继续去追查铁华团他们…而且你难道真的想穿着这一身到处走？ 我才不要呢。”

“嗯…确实这身制服的品味有点…奇怪？“

“奇怪？我看是难看死了，这…哎呦！”

他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穿在身上的蓝色马甲，虽然第一眼望上去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背后却印着大大的，正在奔跑的蓝色兔子的图案，下面还用粗大的字体写着Moon，而看着古林肯比那嫌弃的不能再嫌弃的表情，晓也打量了一下穿在身上的马甲，尴尬地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后想了个不是那么失礼的说辞，但另外一位似乎并没有考虑那么多，这番言论明显让坐在古林肯比一旁的她感到不快，吴直接一击肘击撞在古林肯比侧腰上，疼痛让他捂着腰部直接从箱子上跳了下来，但刚准备回头怒视攻击自己的吴，却发现不能言语的她早就先一步用那锐利的眼神向自己传达了愤怒，被气势压倒的古林肯比只好把自己的怨言默默咽回喉咙里双手抱臂把头扭向一旁。

“抱歉啦，真的是……”

虽然不知道这敷衍的道歉有没有用，但是对方还是白了一眼自己，随后也同样抱臂把头扭过去，不再搭理人，而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晓感觉到有些头痛，捂住脸想要了摇头以后语重心长的对古林肯比开口道。

“古林肯比…你还是好好学习下怎么说话吧，这样下去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啊……”

“闭嘴！要你多管闲事！”

“你看，就是这点。”

“聊的很热闹嘛，不介意我也加入其中吧？”

刚刚结束攀谈的常又被这边的嘈杂所吸引，眯眯眼弯成弧线，满面笑容的朝着三人走来。

“啊，没什么没什么……不过那边已经商量好了吗？”

“嗯，已经找到合适的买家了，万事具备，接下来就等加拉尔霍恩那边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开始对新铁华团进行调查和追踪了。”

一听到这里，古林肯比立刻两眼放光并摆出了充满干劲的姿势，但此时闪闪发光的友人却让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吐槽点什么好，只好揩掉冒出的一粒汗水然后望向那层层堆叠起来的箱子。

“那些就是你们要运送的货物吗？”

“不全是，不过放心吧，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些都是从太空垃圾区那边回收的废金属一类的太空垃圾，偶尔也能捡到ms什么的。”

“太空垃圾？ 宇宙海盗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吗？难道不更应该是以劫掠什么的为资金来源吗？”

“有句老话说得好，不能抓着一只羊取毛…的确劫掠偶尔可以发一笔不小的财，但也只是偶尔…而且劫掠也需要承担相应的风险，与其干的太华丽被加拉尔霍恩盯上，而且合适的猎物也不是天天有，这样老老实实的进行运输，回收这样的工作反而会更加稳定，更别提是现在这个海盗之间竞争非常激烈的时代……哎呀，看来我们一直在等的客人也来了。”

脚步声打断了常的话语与晓的思绪，向着常一行人走来的是那大衣在风中摇拽的金发女性，墨镜的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虹色的光泽，而跟在她身后的是那有着及腰的乌黑长发，但是那过于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仿佛有着半透明一般的质感。

“竟然单刀赴宴……但还是要感谢您愿意接受我们的提议并付出了信……”

“客套话就不必了，让你那边的人尽快开始搬运吧，我身后的这位是艾因，同样也是少年兵计划出身的阿赖耶识接种者…作为约定提供的战力，她和她的Ms都暂时交给你们。”

话语虽然被打断，但是常依然面带着微笑向着朱莉塔恭敬的行了个礼，随后转身离开了此处，比起自己已经不知道见了多少次的总司令，古林肯比红色的瞳孔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神秘的黑发少女身上，而晓也跟着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什么嘛……那就是传说中的「浮士德的恶魔」吗？ 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矮个子女生嘛？真的有传闻中那样强吗…”

“唉…你可少说两句吧，吴还没凶够你吗……”

“晓！你跟我走一趟，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啊！好的……”

刚吐槽完古林肯比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晓因为突然被点名所以惊了一下，看到受惊的晓古林肯比低下头偷偷地笑了几声，而朱莉塔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古林肯比和晓，确认他们的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后放下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整理了一下刘海后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中头也不回的向着远处走去，而晓也急忙追向她的背影。

“师…师傅，您所谓的要和我说的事，不会只是为了和我出来吃顿饭吧？”

“……………”

自己的提问很快就这样溶解在餐厅嘈杂的人声中，回应自己的只有餐具之间互相碰撞发出的金属声与面前那杯淡粉色的饮料其中活跃的碳酸气泡破裂时的声响，而朱莉塔只是优雅且迅速的用银质的餐刀将牛排分割成小块，并逐一将其送入口中，全程都是保持着沉默，真的就像是在普通的用餐一般，面对沉默的师傅晓也只感觉到困惑，索性端起饮料喝一口，并往向窗外那形形色色路过的人们。

“听说……你驾驶着巴巴托斯进行战斗了啊。”

“诶？ 嗯…是的。”

在咽下那最后的一块后，朱莉塔默默放下了餐具并用纸巾将嘴角的污渍擦干净后才开口向自己搭话，自己也赶紧放下杯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了坐姿，但低头一看，那仿佛需要两个人才能吃完的硕大牛排只剩下那T型的骨头了。

“这样真的好吗……？ 驾驶巴巴托斯的话，人们就会不自主的将你与你父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对于一直以来都极力否定自己身份的你……这样真的好吗。”

“…………”

他沉默了，是啊，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问题吧，但这沉默的时间却远比自己想象中的短暂，晓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随后直接笑了出来。

“哈啊…确实，不过也没办法嘛，谁叫我长了这 一 张 脸呢～”

用戏虐的语气这样说着的同时，晓调皮的拉扯着自己的脸颊，随着脸皮弹回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了自信的笑容。

“我一直都在迷茫着，逃避着和我那从未见过的父亲的关联，但是我无论多么努力的去否定人们终究还是会将我当做“恶魔之子”来看待，所以我放弃了，为了去证明什么而战斗，师傅你也说过，决定人的身份的并非是出身，所以我已经无所谓了，父亲也好，铁华团也好，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好，全部都无所谓了！现在的我要为了我自己的理由去战斗，去活下去，既然巴巴托斯的力量能让我得到答案的话，那驾驶他又有什么问题呢，只要这样不断前行下去的话，有一天我或许会像是师傅你这样，通过行为向世间证明自己吧？”

“这样啊…这样……”

面对着这个已经找到了自己应该前行之路并有着坚定信念的少年，迷失答案而失去前进方向的朱莉塔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惭愧，默默把头低了下去，但内心依然不自主的因为晓的答案而感到开心。

“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一直也有个问题想要问师傅您……我也是加拉尔霍恩的少年兵计划的成员之一…但为何只有我，您亲自出面取消了阿赖耶识接种手术呢？之前也问过您很多次，但是一直都是闭口不答，明明如果为了战斗能力的话，接种阿赖耶识会更好，而且系统的手术过程也让失败率降低…”

“…………也罢…那就让我实话实说吧，在过去，我曾经和古狄莉亚.蓝那.伯恩斯坦有过交流，出于好奇心，我向她询问了铁华团……还有那个有着非人强大力量的男人的过去，于是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和你的父亲，三日月.奥古斯是如此相似的人，同样没有出身，身上除了力量与战斗以外没有任何价值，但同样会为了某个人的大义，理想而战斗，除了战斗以外什么都不会，只能以战场作为归宿的存在……将他们称为“人类”而非恶魔…最开始也只是出于胜利者那无聊的骄傲和对他们的处境的悲悯…但是现在看来，真正应该被怜悯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嗯…？但是师傅你现在是备受尊敬的斩杀恶魔的女骑士以及阿瑞安赫德舰队的总司令啊，无论是地位还是名声都已经……”

“啊…在外人眼中或许是这样，但除了这些，我的手中还剩下什么？ 库赞，加里奥，莱斯塔尔大人，那些支撑过我，给予我战斗的大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所遗留下来的大义也逐渐变成了被世人所耻笑的闹剧，铁华团…三日月.奥古斯最后至少用他的那只手成功的握住了他的“大义” 而我呢！？ 这看似被正义与大义的填满的双手，实际上只是被泡影所填满，破裂之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死死握住的，只不过那份想要报恩的心情，而自己手中实则空无一物……甚至连自己在战场上发挥能力的自由都被这所谓的头衔与责任束缚……但现在所经历的这些痛苦，他何尝没有经历过！和被苦痛所打到，对自己所相信的事物产生动摇，软弱的我不同……你的父亲用那小小的肉体，那宛若钢铁一般永远不会折服的意志不断跨越痛苦，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失去什么都会为了自己所坚信的东西一往无前…在理解了这份自己所不具备的强大之后，所谓的怜悯变成了“敬意” 而与那位可敬，又与自己如此相似，充满让憧憬的「人类的强大」的他战斗的回忆成为了我在这世界中唯一熟悉的东西……但尽管现在看来，那场战斗也如同闹剧一般可笑便是了。

免除你的阿赖耶识手术，亲自教会你如何去战斗，也只是如此可悲可笑的女骑士能对曾经的对手唯一能献上的敬意……我没有办法拯救所有少年兵…但至少你，我不希望你走上同样被作为强力的武器被心怀不轨的人驱使的道路……但我不会要求你你来感谢我或者是原谅我过去所做的事情……我会帮助你也并非是出于所谓的大义或是怜悯，只是我自己的自我满足罢了。

看着因为身份而烦恼的你，我已经做好了你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哪怕是与我对立我都会安心接受的觉悟…但现在看来，你已经找到了你的答案…真的…很令我感到开心。”

听完回答以后晓只是沉默良久，耸了耸肩膀以后用一声叹息打破沉默，一改之前端正的坐姿，换成直接整个后背直接靠在沙发上，像是整个人融化在上面一般的懒散坐姿，但这样也暗示了那在心中困扰已久的问题终于得到答案后的放松感。

“至少这点…让我感谢你一下吧，如果接种了阿赖耶识我可就没办法这样坐着了，光是看着古林肯比他们每天坐在椅子上都要弯着腰就已经感觉很累了，而现在，多亏您我现在还可以这样懒散的坐着。”

“唉…你果然还是太懒散了，不过，今天就先放过你吧…在你贯彻自己战斗的理由之前…可不要死了啊，晓…我可不想在你的母亲面前说出你的死讯啊。”

“啊，我知道的，一以来真的是谢谢您了…朱莉塔师傅。”

“嗯…嗯。”

就在起身准备离开之时，突然餐厅内变得异常的骚乱，原本在窗外形形色色的行人们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人都在纷纷的议论着什么，还在二人因为周围的情况而感到茫然时，身后的那位男性所说的话让他们紧张了起来。

“喂喂…外面似乎…打起来了！？有人打算袭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