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

盛老太太好笑的看着明兰：

盛老太太谁说这十口箱子都给你们了？

盛老太太指着最后面那五口箱子道：

盛老太太那才是给你们的，都是些我使过的玉器首饰，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这祖母知道，不会让你们逾矩的。熙兰三箱，明兰两箱，到底是嫡女得多一些。你们心明眼亮，能不贪图银钱，祖母很高兴，这些物件给了你们，也不枉了。那些几口箱子也不是给你们大哥哥的，以后祖母自有别的打算，你今日也见见世面，可是前朝的古物呢。

明兰我哪里看的懂，祖母说与我听吧。

熙兰要不我这三箱子祖母也自己留着吧。

明兰我的也给祖母。

熙兰摇摇头。

熙兰我是太太生的，不愁嫁，也不愁没嫁妆。六姐姐不一样，还是留着罢。

熙兰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自然都是极孝顺的！可祖母总得留些体己银子呀，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老太太心中一动，柔声道：

盛老太太好孩子，你们放心，祖母的棺材本厚着呢。

府里留着仆妇里有不少是老太太原来的陪房，老太太要和他们说话，怕明兰熙兰闷，便打发她到园子里去逛逛，明兰嘟着嘴：

明兰我不爱逛园子。

盛老太太板着脸塞给她一把小算盘：

盛老太太那就练练吧，连百子都打不下来，当心以后嫁了人，把家给败了。

明兰幽怨的瞅着祖母，权衡了一下，痛苦道：

明兰那我还是逛园子吧。

熙兰在一旁吃吃地笑。

到了园子里，姐妹两个讨论起来。

熙兰连嫁妆都备好了，看来祖母对六姐姐的婚事已经心里有数了，偏不让六姐姐问，不论多疼六姐姐，始终拒绝让六姐姐参与讨论婚事。是真疼六姐姐呢。

明兰红了脸：

明兰你的嫁妆也是备好了的，怎的不是你出嫁呢？

熙兰因为六姐姐比我大呀！

两人闹了一阵子。

熙兰听说祖母当年的婚事就是自己拿的主意，结果……在簪花筵上偷偷看见新出炉的探花郎，听人家吟了两句诗，当场生情，违抗疼爱自己的父母，下嫁盛家，新婚几年后爱淡情驰，夫妻反目。

听起来很像话本故事，但却是最真实的。熙兰有些落寞，明兰知道她的心事也不多言，只轻轻握住她的手。

熙兰六姐姐不必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像大姐姐那样。祖母可以为你的婚事做主，可我不行，我还有母亲。以后……说不准的事，算了吧。

一句算了吧，道不尽心酸。明兰有些可怜自己这个七妹妹，至少自己的事情盛老太太有立场直接为自己打算，熙兰的事情却只能想办法劝解王氏。

贺弘文明兰妹妹。

正当两姐妹聊天时，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

明兰呆呆的抬头，胡乱张望一圈，才看见湖边朗然站立一个俊朗少年，他正朝这边走来，看明兰木愣愣的样子，贺弘文边走边笑道：

贺弘文妹妹不认识我了么？

明兰璨然而笑，站起来俏皮的福了福：

明兰弘文哥哥，小妹这厢有礼了！

贺弘文走到明兰三步处站住，拱手而鞠：

贺弘文今日祖母携我贸然造访，失礼失礼。

熙兰贺公子好。

熙兰微微一福。贺弘文没怎么见过熙兰，却也有一面之缘，行礼道：

贺弘文熙兰妹妹。

熙兰看样子，六姐姐和贺公子熟识呢。贺公子既然能来后园，便是祖母的意思了。我先不打扰六姐姐和贺公子叙旧了。

明兰闹着要打她，熙兰笑着跑开了。

明兰瞧见贺弘文身上的素衣孝巾，便敛容道：

明兰你外曾祖父出殡，我和祖母本想去的，可是……

贺弘文连忙摆手，温和的笑道：

贺弘文你们原就是来吃喜酒的，又住在伯父家里，红白事相冲总是不好，你们不来是对的。

明兰贺老太太定然很是伤怀。

贺弘文走过来，瞧着明兰，和气道：

贺弘文祖母豁达，常言人皆有生死，此乃天道；外曾祖父已是高寿，睡梦中过世，也算是喜丧了。死有何惧？

明兰怔了一下，点头道：

明兰贺老太太说的极有道理，我也不怕死，我只怕活的不痛快。

贺弘文听了一动，笑道：

贺弘文我也不怕死，只怕活不长而已。

明兰终于笑了出来，贺弘文见她笑了，才问道：

贺弘文适才妹妹做什么愁眉苦脸的？你堂兄婚宴上红包拿少了么？

明兰摇头，苦着脸道：

明兰我不会打算盘，祖母说我会败家。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和七妹妹在讨论婚嫁之事，只好随口诌一句。

贺弘文失笑：

贺弘文这有什么，我小时候拿上配的人参膏去喂金鱼，费掉了不知多少，金鱼也翻了白眼，父亲追着后头训我是败家的。

想起亡父，弘文脸上一黯。

明兰大摇其头：

明兰伯父训错了，这哪是败家，这是庸医！我们的错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请不要把我拉下水。

贺弘文扑哧一声，不禁莞尔，指着明兰连连摇头，少年温柔从容，笑的和煦爽朗，湖光山色，秋风吹动一抹淡淡草叶香气，明兰忽觉心境开阔。

回宥阳盛宅已是傍晚，贺弘文留了一大包草药风制的陈皮给明兰，明兰尝着甘甜清凉，分了一半给熙兰，让熙兰好一阵奚落，一回去又分出一半给品兰送去，谁知品兰却不在屋里，丫鬟支支吾吾的说大小姐回娘家了，明兰熙兰立刻就觉着不对，连忙又到了淑兰的原住处。刚进内间，只见淑兰满脸都是泪痕，面色灰败如老妪般倚在床榻上昏迷，品兰捏着拳头在屋里暴躁的走来走去。明兰忙问何事，品兰磨着牙齿把事情解释了一番。

原来孙志高的那位外室有身孕了，孙氏母子大喜过望，连忙要把外室纳进府来，淑兰秉性柔弱，不过身边的妈妈颇为果断，一看事态不对，即刻带着淑兰回了娘家。

下午孙母便杀上门来，傲慢的要求淑兰让那外室进门，盛老太太寸步不让，只给了四个字：留子去母。孙母冷笑几声，张扬摆袖而去。

品兰气愤不过，跑出去对着一棵枯黄的柳树破口大骂了半个时辰，明兰在一旁也劝不出什么话来，只默默陪着，直到天渐渐黑了，品兰明兰才垂头丧气的回屋，刚到屋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悲戚的哭声和李氏无奈的哄劝声。

淑兰……自婚后，婆婆说不可打扰相公读书，一个月中……不到三五日，……埋怨我无能，我便为他纳妾，……他又嫌那些个无趣……如何是好！

淑兰的哭诉断断续续的闪进了熙兰的耳朵，品兰天真，半懂不懂，可熙兰全明白了。

淑兰相貌平凡，又老实懦弱，孙志高自诩才子雅士，老婆通房统统看不上，好容易见了一个漂亮懂风情又有几分才华的‘边缘’女人，自然被迷住了。

果然，之后几日盛府被几拨人马搅的鸡飞狗跳，有来说情的孙氏族人，也有来瞧热闹的三房女眷，更有在乡中素有名望的耆老来调解，不过说来说去，大意见还是一样的：叫淑兰大人大量，让那女子进门算了，便是生下男丁也是归在淑兰名下的。

盛家始终不松口，时日久了，外头流言蜚语骤起，说长道短，纷纷指责盛家女儿善妒，不肯容人，孙志高始终不曾来接妻子，更索性把那舞姬领进了门，里里外外当正头夫人般奉承起来；李氏也渐渐熬不住了，只有大老太太坚韧沉默如同磐石，任凭谁来说只闭口不言。

半月后，大老太太忽然发话，说她要见见那个舞姬。孙母以为盛家撑不住了，第二日便乐颠颠的带着那舞姬上门来，谁知大老太太一言不发，只把那舞姬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又问了几句话，然后转身进屋，孙母还没回过神来，便被送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