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

李氏一身富态相，亲切和气却又稳重威仪，说话间，已引着盛老太太众人往里走去，穿过二门和茶房门房，顺着传廊走进内宅，绕过罩壁，入了大老太太住的正堂，明兰进去，只见当中坐了一个发丝银白的老妇人，面貌瘦弱干枯，只一双眼睛湛然有神，她一看见盛老太太立刻站起来，双手张开去扶。

盛老太太忙走上几步，叫道：

盛老太太大嫂子。

大老太太亲亲热热的回礼：

大老太太弟妹，多年不见了。你身子不好，又随着紘哥儿四处赴任，我也不好总累着你，只盼着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一面，今日能如愿真是佛祖保佑。

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盛老太太颇为感动，也说了几句亲热话，然后又叫明兰熙兰磕头拜见，大老太太拉着熙兰细细看了，连连点头：

大老太太这孩子生的俊，温婉又端庄。

又拉过明兰：

大老太太这孩子生的好，标致又有福气。

一向直爽的长梧今日有些扭捏，自打熙兰进门对他说了一句‘恭喜梧哥哥了’，他就活像烧熟了的保罗，羞羞答答的回了盛老太太几句话后，便红着脸低着头，直挺挺的立在一旁培养新郎官的含蓄气质。

看盛老太太和大老太太说话，李氏把明兰熙兰拉过去，指着站在旁边的一个和明兰同龄的女孩说：

李氏这是你堂姐品兰，说起来与明兰同岁。

只见那女孩圆脸大眼，模样颇似李氏，一对英气的秀眉挺拔，整张脸显得生机盎然，熙兰和她目光一对上，微微一笑示好：

熙兰品兰姐姐好。

那女孩眸子闪亮，回道：

品兰熙兰妹妹也好。

熙兰拉过明兰：

熙兰这是我六姐姐。

明兰品兰姐姐好。

品兰明兰妹妹也好。

说着，偷瞄了自己母亲一眼，见李氏过去服侍两位老太太，便左眼大大的朝两个兰眨了一下，明兰吓了一跳，迅速瞟了一遍左右，玩心大起，也朝那女孩眨了一眼回礼，随即飞快垂下嘴角，一脸乖乖的老实状。熙兰把一切收在眼底，快速朝着正转身看过来的李氏努努嘴。

当天下午，已嫁了人的姑姑盛纭和堂姐淑兰也回娘家来拜见盛老太太，李氏忙叫丫鬟把正在品兰房里玩的三个女孩叫来。

烟云取了一件紫檀色玉锦对襟褂子给熙兰换上，又从螺钿首饰盒里翻出一支烧蓝点翠凤形钗和一支镶宝石云形金步摇。丹橘看了看也捧出好大一支丹凤衔红宝累金丝珠钗，明兰咬牙受下，只觉得脖子都短了三寸，那边一个大丫鬟也紧着往品兰头上插一支嵌宝石花蝶重珠簪，品兰绷着脸一下推开，嘴里嚷着：

品兰我不戴那玩意儿，上回我戴了一晌午，闹的我脖子疼了三天！

那丫鬟好生哄劝：

不重要的配角我的姑娘，好好戴上罢，若是来的只有姑太太和大小姐也不逼着你戴了，可慧姑娘和三太太也来呢，你瞧明姑娘和熙姑娘都戴上了，熙姑娘那个瞧着比咱这个沉的多呢。

品兰抬头看看明兰那支微颤颤的大珠钗和熙兰的那支晃悠悠的步摇，心理平衡了些，便嘟着嘴让戴上了。

缓步朝正房走去，沿着抄手游廊拐个弯，一个丫鬟守在门口打开帘子道：

不重要的配角二姑娘和明姑娘到了。

明兰随着品兰跨进门去，当正中坐着盛老太太和大老太太，大太太李氏坐在墩子上，文氏站着张罗茶果，都笑着和几个穿着华贵的女子说话。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一直紧挨着盛老太太咬耳朵说笑话，她肤色微黑，一双眼睛却灵动活泼得真不似她的年纪；她见品兰旁边跟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立即起来拉着明兰细细上下打量，只见女孩肤如雪凝，目光清澈，一对米粒般的笑涡在嫣红的嘴角隐隐若现，她顿时眼睛一亮，回头笑道：

盛纭婶婶，这就是我侄女明兰熙兰吧！哎哟喂，瞧这俩姑娘小模样生的，比画上的还好看，都说侄女肖姑姑，果不然与我一个模子呢！

大老太太指着她笑道：

大老太太好你个没脸的，你这是夸明丫儿熙丫儿呢，还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就你那块料，就是再投十次胎，也捡不着这般的好皮子！

那妇人居然撒娇着跺了跺脚：

盛纭娘！我这可是给你争脸，我生的像您，我夸自个儿不也就把您带上一道夸了嘛？您倒好，还拆台！

大老太太无奈的摇摇头，盛老太太也被逗乐了，点点头道：

盛老太太纭丫头果然孝顺！

屋内众人一齐大笑，丫鬟媳妇也捂着嘴暗笑。

大老太太指着那妇人对明兰熙兰道：

大老太太这是你们纭姑姑。

又指着坐在下首墩子上一个尖眉细眼的妇人道：

大老太太这是你们三老太爷家的婶婶。

然后指着站立在旁的一个年轻媳妇和一个垂首少女道：

大老太太这是你们淑兰大姐姐，这是三房的慧兰堂姐。

明兰熙兰立刻屈身过去，盈盈下拜行礼，一一叫过；屋内众人见她们行礼严整规矩，从肩到腰到膝盖足弓姿势婉约轻灵，优雅浑然，待见得大老太太拉着她们说上几句话，都觉得她俩落落大方，举止得体，众人颇是喜欢。

盛纭最是直率，一把拉过明兰熙兰细细说话，问着喜欢吃什么可住的惯之类的，一边从怀里拿出两个沉甸甸的大红金绣线滚边荷包给她们：

盛纭我家明兰熙兰生的好，回头姑姑送几匹上好的云锦倭缎来给你做衣裳！

品兰生性豁达，见明兰受人喜欢也不生气，只假意恼道：

品兰姑姑好偏的心，如今见了个比我好的妹妹，便把我忘在脑后了。

盛纭用力点了下品兰的脑门，笑骂道：

盛纭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些年你从姑姑这儿拿的还少呀！

屋里众人说话，只那三太太没人去搭理，她孤零零的喝着茶，忽然插口道：

三太太品兰侄女儿你就知足吧，虽说都是侄女，可还有你慧兰姐姐可半分没落着呢。

只见慧兰红着一张脸，低头不语，再看那三太太，衣裳看着光鲜，仔细瞧那边角袖口处却有磨损补救的痕迹。

盛纭不去理她，只轻飘飘的一句话掠过：

盛纭婶婶待我们兄妹有大恩，明兰侄女儿和熙兰侄女儿自也不一般。

那三太太被撂下，转头狠狠瞪了一眼慧兰，指桑骂槐道：

三太太你这不成器的，若你有你两个堂妹半分讨人喜欢的本事，便也得了你姑姑的大小宗物件了！如今白叫了十几年姑姑，半分银子也没捞着！

盛纭当即反口：

三太太绉大嫂子的话我可听不懂了，难不成你家里的孩子叫我姑姑，都是打量着算计我的物件？

三太太眉毛尖声道：

三太太哟，可不敢！只是如今外头人都说，盛家大房二房都金山银山堆填了海，却只看着自己兄弟叔伯落魄的要讨饭了也不管上一管！凭日日施粥放米给不相干的，也不过是虚图了个大善人的好名声，原来也是做样子的！

品兰一听有人侮辱自家父亲，立刻大声道：

品兰我爹爹前日里刚给三婶婶家送去几大车柴米，至于银两那是月月不断的，这也是做样子的？

大太太李氏沉声道：

李氏品兰，休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屋内一时刀光剑影。

大老太太绉儿媳妇，你今日是来拜见你二婶子的，还是来寻衅的，在长辈面前如此大呼小叫，也不怕叫小辈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