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兰

华兰寿安堂就在府里，太太要是想如兰了，尽可时时去瞧，要是不放心，但指些可信得力的妈妈丫鬟就是了，难不成如兰还会吃苦？

王氏在心里踱了几遍，狠了狠心，出门时，就把如兰和明兰一起带上，盛紘正在外屋等着，看见出来大大小小好几个的，有些惊愕，王氏笑道：

王氏今儿个听大夫说，老太太大好了，趁这个机会，把几个小的也带上，也好在老太太跟前尽尽孝心，栋哥儿太小，就算了。

盛紘和王氏进门就给盛老太太行礼，然后是几个小的，盛老太太受完礼，让丫鬟端来两张铺有厚棉垫的直背交椅，还有若干个暖和的棉墩，大家按次序坐下，盛紘笑道：

盛紘今日瞧着老太太大好了，精神头也足了，所以带着几个小的来看看老太太，就怕扰着您歇息。

盛老太太哪那么娇贵了，不过是受了些凉，这些日子吃的药比我前几十年都多！

王氏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太太一向身体硬朗，都是这次搬家累着的，索性趁这次机会好好休养休养，多吃几贴强身健体的滋补药才是。

盛老太太我倒无妨，就是连累你们两口子忙上忙下的，这几日也没睡一天好觉，瞧着你们也瘦了一圈，这是我的罪过了。

王氏母亲说这话真是折杀儿媳了，服侍老人伺候汤药本是为人媳妇的本分，谈何最后，儿媳惶恐。

盛老太太这两天委实觉得好了，今天还开了会儿窗，看了看外头的白雪。

华兰老太太院子里也太素净了些，要是种上些红梅，白雪映红梅，岂非美哉！小时候老太太还教我画过红梅来着，我现在屋里的摆设都是照老太太当初教的放的呢。

盛老太太人老了，懒得动弹；你们年轻姑娘家正是要打扮侍弄的时候呢，如何与我老婆子比。

熙兰祖母哪里就老了？祖母年轻着呢。前个儿还说要教我画梅花呢。

盛老太太（笑道）你这小猢狲，最是烦人了。

熙兰祖母不要讨厌我，我会听话的。

盛老太太（摸摸头）不讨厌不讨厌。

正说笑着，门帘一翻，进来一个端着盘子的丫鬟，身边跟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王氏一眼看去，竟是墨兰，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一半。

只见墨兰巧笑嫣然的上前来，从丫鬟盘子里端下一个合云纹的白底浅口的莲花瓷碗，笑着说：

墨兰老祖母，这是刚炖好的糯米金丝枣羹，又暖甜又软乎，且不积食，您睡前润润肺最好。

说着端到盛老太太身边，房妈妈接手过来。

看见她这般作为，王氏觉得自己的牙根开始痒了，盛紘却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华兰不屑的撇了撇头，熙兰默不作声，如兰和明兰一副瞌睡状。

盛老太太瞧这孩子，我说她不用来，她非要来，天儿怪冷的，就怕冻坏了她，可怜她一片孝心了。

房妈妈不是我夸口，四姑娘真是贴心孝顺，老太太一咳嗽她就捶背，老太太一皱眉她就递茶碗，我服侍老太太也是小半辈子了，竟也没这般细心妥帖呢。

盛紘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墨儿的福分，终归是自己的孙女儿，累着点算什么，墨儿，要好好伺候的老太太。

墨兰俏声答是，笑的亲切可人，王氏也笑道：

王氏说的也是，到底是林姨娘在老太太身边多年，墨儿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老太太的嗜好习性，自然能好好服侍老太太。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是一怔，屋内气氛有些发冷，墨兰低下头不语，眼眶有些发红。

盛紘之前和老太太也说了，您年纪大了，膝下凄凉，不如养两个孩子在跟前，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盛老太太我一个人清净惯了，没的闷坏了孩子，不用了。

盛紘母亲这样说，儿子更加不能放心，这次母亲病了一场，登州几个有名望的大夫都说，您这病一大半是心绪郁结所致，您常年独居，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肝脾郁堵，愁绪不展，太过寂寞了对老年人不好，不能总关着院门；所以保和堂的白老爷子才说，让您养个乖顺的孩子承欢膝下，一来可以排遣寂寞，二来也不会太累着您老人家；何况您饱读诗书，能够得到您的提点，是孩子的造化。

盛老太太见不能推脱，便叹了口气，看了这满屋子的人一遍，似有些无奈：

盛老太太你觉着哪个孩子来我这儿好？

盛紘这自然由老太太自己挑，找个乖巧妥帖的，合您心意的，也好让您日子过有滋味些。

王氏是呀，家里这许多女孩儿，总有一个您可心的，华儿能有今天的见识，多亏了在老太太身边待，现下里如儿顽劣，明儿无知，熙儿年幼，要是老太太能点拨点拨，那可真是她们的造化了。

盛老太太看了看表情各异的夫妻俩，抻了抻身子，略微在炕上坐直了些：

盛老太太还是问问孩子吧。

说着，先看向最近的熙兰，问：

盛老太太熙丫头，我问你，你愿意跟着我住在这里吗？

熙兰自是愿意的。祖母待我这般好，熙儿该给祖母尽孝。

盛老太太（笑道）熙丫头知道尽孝是什么意思吗？

熙兰掰起手指头数着。

熙兰就是给祖母梳头、倒茶、做好吃的…还有做女红！

众人皆笑得前仰后合。

盛老太太小小年纪，知道的倒挺多。

然后看向墨兰，问：

盛老太太墨姐儿，我问你，你愿意跟着我住在这里吗？

墨兰自是千般愿意的。且不说老太太是老祖宗，孙女理应尽孝，再者，老太太见多识广又慈心仁厚，对墨儿有莫大的恩惠，墨儿愿意在老太太跟前受些教诲。如今，除了大姐姐，我算是姐妹里最大的，没的我不出力，反让妹妹们受累的。

王氏墨姐儿真长进了，一忽儿功夫想出这许多由头。

盛老太太如姐儿，你来说，你愿意跟着祖母住在这里吗？

如兰小姑娘正在打瞌睡，猛不丁的被点到了名，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四下看了看，一脸茫然，王氏头上冒冷汗，后悔刚才出门时没有好好教女儿说辞，真没想到老太太会当众发问，这下只能看女儿自由发挥了。

如兰……为什么要住过来？……太太也住过来吗？我的屋子……能全搬过来吗？

盛紘虽然内定了人选，但还是看不得如兰这样，呵斥道：

盛紘老祖宗要你过来是抬举你，怎么这般没体统？

盛老太太笑着摆摆手，又转头去看最后一个：

盛老太太明儿，你出来，对，站出来，别怕老祖母问你，你愿不愿意住到这里来，和老祖母一起住呢？

明兰愿意。

盛老太太似是没料到，顿了顿，看向众人，盛紘夫妇和几位小姐的表情都一样，显然六姑娘呆傻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人刘德华从偶像派转型为实力派还出了几张通告呢，这六姑娘怎的也不事先拍个预告片？

盛老太太明儿倒是说说，为什么愿意到我这儿来？

明兰她很不愿意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那样太假，可是人类最大的优点就是向现实妥协，哪怕她是火星人，这会儿也得入乡随俗。

于是，明兰忍着心底自鄙的呼号，糯声糯气的磕磕巴巴着：

明兰父亲说，老太太生病是因为没人陪着，有人陪着，老太太就不会生病了，生病很难受，要吃苦药的，老太太别生病了。

这个回答非常完美，兼具了艺术性和实用性，屋里一片安静，盛老太太有些窝心，盛紘再次欣慰了，王氏舒了口气，华兰暗暗希冀，墨兰惊觉姐妹里还卧虎藏龙，如兰又开始瞌睡了，而明兰被自己酸倒了牙。

熙兰看着明兰，眼中悄悄掩去惊讶，不着痕迹道：

熙兰六姐姐说得好有道理，我也要陪着祖母。

盛老太太问完了三个孙女的话之后，就说乏了，让儿孙们都自回屋里去，老人家要歇息了，盛紘本来还想为墨兰说两句话，也只好憋着回屋了。

刚回屋，还没宽衣洗漱，老太太身边的房妈妈突然来了，盛紘夫妇忙请她进屋，房妈妈是府里的老资格了，她说话利索，三言二语把来意讲明了——老太太把明兰姑娘和熙兰姑娘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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