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辩

盛紘转头，深深看了王氏一眼，王氏心里一跳，去看刘昆家的，她朝自己皱了皱眉。要知道，那几个会接生的婆子大都是她的陪房，而二门的媳妇和门子更是一直由她来管的，就算盛紘不起疑心，她也免不了一个督管不严放纵下人的罪责。

王氏如此说来，你倒是一点罪责都没了？好伶俐的口齿！

王氏气极，正想大骂，被刘昆家的眼神生生制止，只好强自忍耐，那林姨娘又抽泣了两下，哀声凄婉，颤声说：

林小娘老爷，太太，我本是一个无依无靠之人，这一辈子都是依附着老爷活着的，倘若老爷厌弃了我，我不如现下立刻就死了。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老太太要给我挑人家，是我自己不要脸面，定要赖在盛家，不过敬慕老爷人品。被众人耻笑，被下人瞧不起，我也都认了，是我自己甘心情愿的。……我也知晓自己惹怒了姐姐，让姐姐心里不快，姐姐怨我厌我，我都明白，也不敢自辩，……只盼望姐姐原宥我对老爷的一片痴心，当我是只小猫小狗，在偌大的盛府之中赏我一个地方缩着，有口吃的就是了，只要能时时瞧见老爷，我就是被千人骂万人唾，也无怨无悔！……太太，今日当着来福管事和刘姐姐的面，我给您磕头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说着，还真磕起头来了，一下一下的，砰砰作响，盛紘心头一疼，连忙跳下炕，一把扯起林姨娘：

盛紘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

林小娘求太太可怜，要打我罚我都成，就是别把我当那奸邪之人，……我有不懂事的，就叫我来训斥，我什么都听太太的……我对老爷是一片真心的……

熙兰奇怪了，母亲什么时候把林姨娘当成大奸大邪之人了？

盛紘熙儿？

熙兰（行礼）爹爹母亲堂安。

熙兰看向林小娘，大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熙兰我记得王妈妈说过我们家的管家权在林姨娘手里啊，府里的丫鬟婆子该都听林姨娘的才是啊？

熙兰扑到盛紘怀里，扬起小脸。

熙兰爹爹，爹爹，肯定是那些丫鬟婆子又不听话了，之前还欺负六姐姐被我撞见了呢。

盛紘心中一凛，看向林小娘的眼神再次充满了怀疑。

熙兰转过头冲林小娘笑了笑。

熙兰之前在四姐姐那看到好多我都没有见过的东西呢，肯定是母亲偏心不给我和大姐姐五姐姐，就给了四姐姐。爹爹，我也想要四姐姐那么多的漂亮衣服。

林小娘心下暗道不好，只见盛紘若有所思。

盛紘熙儿乖，等咱们安顿好家里就找人来给熙儿裁衣服。

熙兰还有大姐姐五姐姐六姐姐呢？

王氏都做都做！孩子们是该添点物件儿了。

熙兰不过林姨娘是个好人，爹爹你别生气了。

盛紘哦？这话怎么说？

熙兰满脸兴奋道：

熙兰女儿之前去找六姐姐玩，看到好多好吃的，我在祖母母亲这里都没见过呢。一问都是林姨娘送的，想必林姨娘非常喜欢卫姨娘肚子里的宝宝，希望小宝宝长得胖胖的。

盛紘心里咯噔一下，卫姨娘确实死于子大难产。

熙兰（失落道）长得胖胖的就不会生病了，不像女儿总是给父亲母亲祖母添麻烦。

王氏（焦急）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王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流泪，要不是自己逞强熙兰自然不会早产，也不会这般孱弱敏感了。王氏把熙兰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盛紘眼眶也一直发酸。熙兰虽是个女儿，但却是他最聪慧最懂事的孩子。加上熙兰早产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存在，所以他一直对熙兰既疼爱又有一份愧疚在里面。只求着熙兰能平安活到大，再给熙兰找个殷实厚道的婆家，也算赎了自己的罪过。

明兰顿时对熙兰小姑娘充满敬意。三言两语打消盛紘对王氏的怀疑，加深对林小娘的怀疑。又隐隐暗示林小娘治家不严，丫鬟婆子都爬到主人头上了。然后更进一步告诉盛紘林小娘及其子女过的日子甚至好过正房。最后打一出亲情牌让罪名死死戴在林姨娘头上并让盛紘对她和王氏感到愧疚。可谓一箭四雕，而且借孩童之口还不会惹人怀疑。

古代小孩都这么早熟吗？她还是个四岁的小孩子啊！

不过林女士的舍身出镜很快见效，盛紘同志暂停了处罚措施，并且于第二天去林姨娘房里小坐了片刻，林姨娘屏退众人，一身单薄的月白绫罗衫子，满头的云鬓只插了一支素银花卉绞丝小发簪，真是楚楚可怜，如花娇弱，来的时候纵有万般火气，也退了一半。

盛紘昨日在太太处，我给你留了脸面，照你说的，卫姨娘的死你竟没有半点干系？

盛紘冷声道，他总算是在官场上打滚过的人，好歹还记得自己来干什么的。

林小娘老爷给我脸面，我如何不知，老爷今日独自来与妾身说话，妾身也索性摊开了说。那卫姨娘是太太给老爷讨来的，之前太太又接二连三的弄出了香姨娘和萍姨娘，这全为的是什么，全府里上上下下都明白，不过就是看着老爷疼我怜我，太太不喜。我在这府里人单力微，素日里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不置些得力可靠的人手在身边，且不知如何被人糟践，我自己不打紧，可我不能让枫哥儿墨姐儿遭罪呀。这才关紧了门庭，撇清了自己个儿，平日里凡事不沾身，为了就是保自己平安，卫姨娘那晚出事之时，我的的确确存了私心，不愿理睬，可要说我存心害她性命，真是血口喷人了。紘郎，紘郎，我纵然有千般万般的错，你也瞧在枫哥儿墨姐儿面子上，前日先生还夸枫哥儿书读的好呢。

盛紘心中一动，也不声响，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林姨娘慢慢依到他身边坐了，头挨到他肩上，细诉：

林小娘紘郎，我深知你为人，当初你我定情之时，老爷就对我起誓，绝不让我叫人欺侮了去，这才顶着太太娘家的脸子，给我置办了田产铺子，让我好在府里挺起腰杆做人，紘郎待我一片厚意，我如何不知，若我做出那狼心狗肺之事，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语音婉转，千娇百媚，即便是毒誓发起来也如说情话一般，盛紘不由得松开了眉眼，正待伸手揽过林姨娘温存一番，突然又想起那日与盛老太太说的话以及今天熙兰的话，于是缩回手，推开林姨娘。

林姨娘素来拿捏的住盛紘的脾性，没曾想被推开，脸上丝毫不露，只盈盈泪眼的望着盛紘，盛紘看着林姨娘，沉声说：

盛紘卫姨娘的事就此揭过，我会与太太勒令府里上下谁也不得提起，但是从今日起，有几件事我要与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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