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 镜子

她常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什么都好，又好像什么都不好。

虽然佑微不愿意说，小时候的事和爸爸妈妈的车祸在她心里划了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疤，每每想起来都让她忍不住责备自己。

以至于到后来，责备自己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一种困于自身的『束缚』。

很多个夜晚，她做完兼职脱下了工作服走出门外的时候，总会抬头看一看天上的月亮。

月色清冷，夜露寒重，呼吸中似乎都有一团团浅浅的哈气，周身站得都被冻僵了。她再低下头轻车熟路地从晚上还在卖热糯米团子的阿婆那里卖些热食，一边聊些家常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然后在阿婆笑着的眼睛里挥手离开。

她致敬每一个努力生存的人们，因为她也是身在泥泞里，想要触摸星辰的人。

小时候的冷硬和孤僻消失了，却慢慢在她身上内化出了另一种更为深重，更为内敛的东西。

“你翻过了一座山还会发现有另一座山，围城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

举目四望皆是围城，她好像也被困在了里面。

所以当她刚来到圣空星的时候，她很羡慕嘉德罗斯，真的很羡慕。

她羡慕他有很多很多的爱，却又不会被这些爱束缚住手脚。他身上背负了很重很重的期待，却又有勇气和力量回应这些期待。

他看出了她的软弱和拘束，所以总向她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拉着她往前跑，跑出一座又一座的围城。

他是应该成为王的人。

他好像永远都不会被困难击败，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永远如势如破竹的长枪，永远，闪闪发光。

像太阳一样的少年，怎么不会吸引人呢。

但是她……

“薇瑟”， “姐姐”， “皇姐”， “w天使”，“微微……”

无数个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她总是想自以为是地留住些什么，可是，没有。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薇瑟还是佑微。

有爱，所以我才会那么痛苦。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那些过去的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在此刻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剑，刺的她千疮百孔。

原初天使，也不过如此。

“啊啦……我亲爱的孩子，你是不是很痛苦……”

“让我看看是哪个迷路的羔羊在这里伤心的哭泣呢，薇瑟，效忠于我吧，我来帮你解决这一切，一切的痛苦……”

“你需要一个理由，我就给你一个理由；你需要一个依靠，我就给你一个依靠；你需要消除你犯下的错，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能让你不那么痛苦，只要你答应效忠于我，完完全全地效忠于我，以你的灵魂。”

“过往的纠缠和因果都将在业火中焚烧殆尽，而我，能给你一个新生。”

只要你愿意将你的灵魂和力量献上，无上的恩赐和权柄我都赐予你，我的孩子。

“只要这样，我就不会那么痛苦吗……”

那一双沉稳赤红的眼睛仿佛深渊里厄里斯的金苹果，引诱着她，慢慢沉沦。

薇瑟抱住头，蜷缩在了一起。

我该怎么办呢，创世神，我该怎么办……

……

“这一切的故事，要从一个镜子开始讲起——”

一个喝空的饮料罐被丢下，金发男人打了个嗝，挠了挠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不在意地笑道，“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出了这个办法，真是有意思。”

“你要输了。”

对面银发红瞳的小少年看着眼前乱成一摊的棋盘，闷闷地开口。

“哦？怎么说。”

“濒临崩溃的knight【骑士】、快要背弃信仰的bishop【传教士】、逐渐崩塌的rook【城堡】、争锋上位的pawn【兵】……这可真是太危险了，创世神。”

“哎呀哎呀，原来发生了这么多次事情吗？”男人惊讶道，又揭开一瓶饮料，咕嘟嘟猛灌一大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做完这一切，他才懒懒开口，“可我还有queen【后】不是吗？”

“残局中致胜的力量吗……”

“但如果你的‘后’倒戈怎么办？”

“有这种可能呢

——不过，赌一下吧。”他笑着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