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前传-天使篇014】诘问

一切歇斯底里和荒诞归于虚无。

干瘪的灰发男人倒在血泊中，没有阖眼，惊恐的灰色瞳仁中似乎还倒映着那惊天一击圆环的光影。

就这么死了。

失去了主部的控制，暴动的研究员也齐齐停了下来，宕机一样静止在最后做的那个动作上。

奈特洛斯喘着气，大脑尚还一片空白。

但多年的经验让他第一时间机械般地去查看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眼镜上的装置，检查自毁程序是否启动。

研究员成百上千的傀儡，一般安装的都是同一程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颤着手检查遍了傀儡上的装置，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自毁程序，但那个程序却并未启动，它就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傀儡的主人自始至终地都没有动过。

相反地，远处火光骤起。

腾腾的烟雾冲天而起，火焰以迅疾之势吞并着整座大楼，并逐步向前蔓延。

奈特洛斯说不出现在心里的想法，他只是沉默着，看着薇瑟从空中而落，缓步走到德里渐冷的躯体前。

一团纸球从他尸体的袖口而落，滚在血泊里。

远处火光漫天。

奈特洛斯走过去，在薇瑟的注视下捡起了那团带血的纸球。

『我是德里——

当你见到这张纸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

他展开这张已经皱巴巴的纸，开篇的几个字就让少年忍不住敛了神情，继续往下读了下去。

但意外地，写这封信的主人在信里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歇斯底里，而是以一种冷静又克制的语调，以一种旁观的视角，缓缓陈述了他所做过的所有罪恶。

他杀了研究所里的所有人，他对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他沉溺在了一场过去的游戏里，疯狂地报复被他做成傀儡的恶人。他晚上成夜成夜的失眠，因为一闭上眼，那些憎恨那些痛苦都会化成噩梦折磨着他，千千万万遍，至死方休。

『我知道我犯了很多罪，做了很大的恶……』

奈特洛斯似乎能想象到他写出这些字时淡漠的神情，德里的灵魂仿佛已经飘散在了躯体外，冷冷地俯视着这具在黑暗中沉浮的躯壳。

——他在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那些成就，如果不是主部在暗中推波助澜，我又怎么能获得这种技术力的支持呢？真是可笑，以前我因能力不够被从主部赶了出来，成了一个恶人，却获得主部的认可，真是命运弄人。』

德里徐徐讲述着

『我从小就很希望自己能得到别人的关注，但由于本人天资愚钝，扮演的都是边缘人的角色，也辜负了母亲对我的期望，落了个罪大恶极的下场。

曾经在931被欺负凌辱的那段日子，我常常希望有人能来看看我，能来拯救我，能来教我如何变得刀枪不入，变得强大。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骑士救的是公主，英雄为美人而来，怎么可能会有人关注过我这个窝囊废呢？

有时候被骂的久了，我自己也常常会怀疑，难道出身低微真的是一种罪吗？难道穷人就真的该给别人做牛做马，就真的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承认，我嫉妒过那些命运比我好的人，也见过无数和我一样的来自其他星球底层的穷人，但很可惜，我最后没能改变我的命运，也没能改变穷苦人民的命运，反而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但是，我还是能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你，能记住我这个失败者，能记住我叫德里，我曾经活过，哪怕是作为一个恶人。

谢谢你能记得我。』

我叫德里，我曾经活过。

周围的温度逐渐攀高，奈特洛斯终是合上纸页，有些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没想到已经是一位能力超群的科学家了，最后传递信息却选择了纸张这种最古老的方式。

“德里……”

思绪久久未平复。

男人的眼睛依旧圆睁着，少年缓缓抬手，罩在他脸上，声音哑得厉害，“其实我，最初来到931研究所，只是想你见一面…”

安息吧。

你的罪恶，都会如你所愿焚烧在这熊熊的火光之中。

我会记得你。

一手挥过，德里已然阖上了双眼，平躺在冰冷的地板之上。

“忿怒害死愚妄人；嫉妒杀死痴迷人*。这是神明的箴言。”

薇瑟缓缓起身，注视着奈特洛斯有些泛红的眼眶，平声道，“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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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忿怒害死愚妄人;嫉妒杀死痴迷人。"--《圣经·约伯记》

作者

作者那副壁画，七宗罪之一的“嫉妒”，是一种隐喻。主观也表现出一种贪欲，也暗指931暗地研究人体实验的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