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黄土

莫娜觉得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她没想到那对姐弟竟然二话不说拔刀威胁警官，直接把所长叫了过来。

那同行的少女只是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沉声说了一句：“不要怕，你先留在这，我们会帮你的。”

紧接着她和她弟弟就被带走，然后没过多长时间，她就收到了可以带走小蛮的消息。

他们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的所长和面如死灰一样的一行人。

明明他们的衣着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莫娜却觉得两人身上多了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我们一起去把小蛮接出来吧”

少女的眼睛是很纯净的湖蓝色，莫娜甚至能从里面看见那个倒映着的、满脸泪痕的自己。她看着少女慢慢地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她手心的温度是很舒服的，不凉不热，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

莫娜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会怔怔地点头。

可紧接着，当她看见被丢在破床上被打的鼻青脸肿、昏迷不醒的小蛮时，眼泪刷一下地落了下来。

小蛮半昏半醒地睁开眼，眼前是好几个模糊的人影，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就是个杂耍的……”

“不要打我……”

“小蛮……”莫娜跪在她身侧顿时泪如雨下。

她甚至都不敢看女孩身上的伤痕，简直是触目惊心。

小蛮身上完全可以用遍体鳞伤来形容，所见之处血肉模糊成一片，尤其是头上，头发被拽秃了一大块，翻飞的碎肉中掺杂着玻璃的碎片，和着血水，在额头周围留下快要凝固的血痂。

被打的这样严重却没有送去医院，反而是第一时间被扔进了警局自生自灭，而那些人甚至还想倒打一耙。

这，简直就是一帮畜牲！！！

薇瑟看的气血上涌，握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你别怕，小蛮……我们马上带你回去”莫娜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道。

“莫娜……”小蛮费力地张开嘴，嘴角立刻涌出了一股血沫“对……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保护你了”

“说什么傻话！”

棕发的女孩子立刻慌张地用衣袖擦去了她嘴角的血，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外涌：“医生马上就会来，你不会有事的！”

“明明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过上好日子的！”

“对……对不起”

小蛮甚至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声音只剩下了气音。

“我真想……回家看看啊，看看我弟弟，我好想……回家”

她虚弱地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触摸莫娜的头发，可她的那只手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肿胀青紫的脸上绽放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不可以！你说过你会陪着我的，你再坚持一下小蛮，你再坚持一下！”

莫娜不甘地喊着，更加用力地攥住了女孩的手，她怕她的力气稍微松一点，小蛮就会消失不见了。

可小蛮却转头看向了薇瑟，橙红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谢谢你，姐姐……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们”

“姐姐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我可以……可以给你钱”

她笑着把另一只紧紧握着的手展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发着亮光的银币。

她有些艰难地托举着那枚银币，断断续续地说着。

“这是我……我今天，挣的最多的……两枚银币，请你……帮助我”

薇瑟立刻接过那个保留着女孩体温的银币，拼命地点头。

“我答应，我肯定答应你！”

“谢谢你，姐姐……你真是个……好人”她感激地看了薇瑟一眼。

“我肯定是不能活着回去了……所以我……我希望你能替我……回家看看”

“我真的好想家，好想……我的弟弟”

小蛮嘴唇蠕动着，两行眼泪从眼角划过脸颊，在她的鬓角化出一点晶莹。

“不，小蛮，你一定可以坚持到自己回去的，你可以自己回家看看，医生呢，医生怎么还不来！”

薇瑟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一幕在眼前上演，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一样，只能无助地喊着。

“姐姐，请你一定要拿上这个……”

小蛮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是摇摇头，费力地从衣服里面离心脏最近出拿出一个生着铁锈的怀表，递到她手里。

“我的弟弟，叫小轩……他很乖的，你喊他的名字……他就会知道”

她费力地喘着气，脸上却出现了一种怀念的表情。

“姐姐，你见到他的时候……不要害怕”

“他一直想要一个机器人……在——”小蛮说着，突然脸色一变，直起腰哇地吐了一大口血。

这一下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女孩脸色顿时苍白的像一张纸。

“小蛮！”

“不要紧的……”她虚弱地张了张嘴，又绽放了一个微笑。

“就在……我的房间里，我家在……”

“在……”

小蛮的声音越来越小，气也只出不进，直到最后，她的眼睛慢慢阖上，手也失去了任何力气垂了下来。

“小蛮——！！！”

她失去了任何生命特征。

而命运却像故意开了个玩笑一样，医生正好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然而一条鲜活的生命却永远留在了这里。

薇瑟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银币，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小蛮她可能也不知道，那两枚银币，其实就是自己给的。

她们结识于薇瑟无意间给出的两枚银币，结束于小蛮拜托给她的两枚银币。

而这两枚银币，漂泊半生，一抔黄土，就组成她草草结束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