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她走了上去，紧抓着一本写满了字的本子，手隐隐发着抖，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藏下了抽搐的嘴角，却还是能从她僵得像死人一般的眼珠子中可以看出——紧张。她尽力扯起嘴角，又忽地想起别人看不到，于是嘴唇的弧度又落下，转移到了微微弯成月牙形的眼角上——即使她的眼中找不见一丝笑意。

关了灯的教室变得昏暗，大屏幕的白光打在她脸上，配上她略微怪异的神情和僵直的身体，显得有一股说不出的诡谲。“开始吧。”轻轻一声，却像是平地惊雷，炸得她头皮一麻，浑身都开始发抖，仿佛被当场判了死刑。

害怕极了，却无路可退。她清了清嗓子，只觉口干舌燥，再硬着头皮张口说话，果然声音微哑——明明她还一字未吐。

感受到一双双眼睛直盯着她，她两腿发软，浑身打颤，手中的本子已经被拧得皱巴巴地，发出细小的摩擦声。“所以我……我们……”情况愈演愈烈，连本就不大的声音也因主人激动的情绪打起颤来 ，似是在对她这样的表现状态表示不满。克制不住声音的抖动，也因为频繁地出现抖到破音、发音不准等种种由于过于紧张和恐惧而产生的突发状况，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剩下气音，加上她说的断断续续又颤不成声，听起来颇有几分像带着哭腔在讲话——确实是快要急哭了。

她终于闭上了嘴。

“怎么了？”

她抿紧了唇，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 实在不敢表现出什么异样，重新张嘴欲继续说下去：“我们，应……应该，要……继续、继续……”大脑愈发趋于空白，她的眼睛不停地往放在讲台桌上的，有些被她抠破了的本子上瞟着，却觉得本子的字都像是奇怪的外星文，她一个符号都看不懂。她的大脑始终抓不住那些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符，支支吾吾了半天，渐渐地，她就像是哑了一般，一个字都念不出了。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犹如濒死的鱼，在没有水的岸边垂死挣扎，拼命渴求着一丝能维持自己生命的氧气，却终究是徒劳，最后，鱼尾渐渐平息了跳动，它在绝望中死去。心脏跳得极快，像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加上呼吸困难，她头晕脑胀，甚至眼前发白，有一瞬间的恍惚，让她以为自己要溺死在众目之下。双拳紧攥，微长的指甲深嵌入掌心。掌中几乎没一块好肉，更甚的已经破了皮，通红通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明明已经回了温，她却如身处寒冬般，从头抖到尾不说，连牙齿都开始打起架了。大脑一片混沌让她无法思考，用力掐着自己，企图让疼痛唤回理智——她就像那只极度渴望回到水里的鱼一样，希望能把这次班会正常地进行下去。可天不遂人愿，她终于支持不住，猛地一下蹲在了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头埋在了臂弯里以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整个人缩成一团藏在了讲台桌下，这一举动打破了教室里的寂静，嘀咕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顿感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没人能看到她。

蹭了蹭衣袖，把溢出眼眶的泪水擦去，确保不会再湿了眼后，才抬起头，顺着抓住老师伸出来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密切的关心接踵而至。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着她：“怎么了？”老师也关怀备至道：“怎么突然这样了，是不是哪里难受，要不要去医务室？”

大脑“嗡嗡”直响，她感觉自己好像与外界的一切都隔了一层膜，不然怎么会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明明看到大家都在说话……愣了好半晌，她才终于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这才让吓坏了的老师松了口气。

这么一闹，这场闹剧般的班会终于被迫中止，她回到了自己都座位上，仍在不停地发抖。对问候自己的同桌耐心解释说自己只是有点低血糖，没什么大碍，便就这这个理由趴下休息，平复心情了。

这件事算是一劳永逸，之后，再也没人以“练胆”“锻炼自己”等理由让她做这之类的事。人人都只当她是胆子小，又或者是没准备好，有人拿这事调笑她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很不舒服的，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终究没说出什么。

很多人称她为“社恐”，却并没有人真正地了解到他们挂在嘴边的“社交恐惧症”究竟是什么。

她对此不再有什么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