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65）

在这种知识和财富都被世家大族所垄断的情况之下，平民子弟如果想出头，真的是难上加难。

一个人的力量是微小的，君瑶也没有信心自己能够改变时代的洪流，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让医庐里的那些伤员生活的条件好一些，让他们有活下去的信心。

在县城里，有一千二百余人家都属于倒霉的重灾户，他们不但房屋被焚毁，家人被杀害致残，财物粮食也被抢掠一空。

即便是有亲戚家可供容身，可他们身上的伤病却要靡费许多。

是以，程止特意设了此处医庐，将乡里受祸害的民众收容进来治病疗伤，待身体复原再回乡。

本来桑夫人是不希望君瑶来这种地方的，但是程止那边实在是忙不过来，再加上君瑶觉得，与其整日陪着老程县令家的遗孤守灵，心情低落，还不如出来搞搞红十字运动，更何况外伤又不会传染。

桑夫人一向尊重小辈的意见，便只好答应了。

此时的医疗水平还十分粗糙，对待外伤多是三板斧，清洗—刮腐—上药，就完了。最多加上一道技术含量颇高的缝合，而且是用麻线活生生穿进肉里，看的君瑶心肝发颤。

这种年代，抗生素什么的不要想了，最高级的治疗居然是让巫士在一旁跳大神唱咒歌！

本来君瑶想将这帮迷信份子统统赶出去顺便打上一顿，但是在发现经过一通装神弄鬼后，居然有不少伤患鼓起了求生的勇气——于是，无神论者君瑶便客客气气的请众神棍每隔几日来表演一段，酬金好说。时间一长，县里居然传起了她敬仰天地恭敬神灵的好名声。

程止原本只想让侄女应急顶几日，待他从修缮城防中抽出手来就另派可靠之人来管理医庐，谁知道君瑶最后竟然据理力争，坚决不肯退下去。

这些日子来，她几乎天不亮就起身从县衙赶往医庐，天色沉暮才回去，每日工作至少十五个小时；

有时忙急了她就在医庐内堂凑合着趴一夜，反正身旁有可轮换的卫和武婢看守。

如果说，起初君瑶只是为了避开满目缟素的县衙才选择了去医庐帮忙。

那么到后来就是她自己都选择了，她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后面撑着她，催促着她日复一日坚持下去。

医庐第五日——

面对一群群或痛哭流涕或心如死灰的伤患，君瑶已能够冷漠的应对如流：

“哭，哭有什么用，有这力气赶紧咬住医士手里的木头，挺住正骨啊！”

“别叫了，不就是被欺负了嘛。啊，欺负了好几次，一次和几次有甚区别。

你未婚夫婿在外头等两天了，等你好了回去成亲呢。你若是不好，回头我给他做媒另找新妇了啊！”

“你父兄是被剁去四肢活活疼死的？吾甚哀哉。不过你若死了，家里那么多田地都得给别人了，你还是赶紧痊愈讨个媳妇生上一二三四五，把你父亲兄弟的日子都活回来才是。”

“什么，你母亲姊妹都被活活凌辱致死？那幸亏你是个男的，贼匪又是直的！”

不然你的菊花要变向日葵了！

医庐第十日——

君瑶写下‘本日伤愈十二人，已归；伤故三十一人，移出庐外’时，她深刻觉得比起开发纸张传播知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发展医疗。

靠如今这几下子，哪怕她尽量改善卫生条件，煮洗裹布，吃睡清洁，保证室内温度，最终依旧得看各人的身体素质，能熬过去的就熬过去，熬不过去的就拉去城外。

可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凌不疑那股子狠忍的劲头和强健体魄，到这日为止，最初那一千二百余人已只剩下两三百了。

离去的人中有三分之一已成亡魂，尸首或被家人领回去安葬，或烧成骨灰撒入荒冢。

医庐第十五日，天降大雨——

君瑶伏在内堂一张安静的病榻旁，她双手紧紧握着一只冰凉的小手，终忍不住泪流满面。

病榻上的女孩还不到十三岁，生的眉清目秀，颊上有个大大的酒窝。

她就是程老县令的孙女，原来小姑娘阖家美满，可怜遇见了那该死的叛军。

她眼睁睁看着家中成年的男子被屠戮殆尽，又被叛军一脚踢中了腹部，幸好凌不疑将奄奄一息的女孩从叛军手里出来。

程家人照看数日后始终不见好，这才送来县城医庐。

小女孩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咬牙忍过一次次换药缝合的剧烈疼痛，哪怕昏迷中也喃喃着要活下来报仇，清醒时还会跟人说幼时父母兄长如何疼爱她。

君瑶尽心竭力的照看她，亲手为她裹伤喂药更换衣裳，不住的在耳边鼓励她，拜求满天神佛不要让这孩子死去。

只要活着就行，只要活着。

可她还是去了，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不甘。临终前，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对君瑶说道：“女公子，你不要伤心，我只是去天上陪我大父去了……”

看着女孩的尸首被人抬走，半个多月的辛劳和愤懑一起袭来，君瑶哭的气噎声梗，浑身颤抖。

“系统，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救他们？”君瑶不明白，她不是有外挂吗？为什么在这里她还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缩在内堂无力的哭泣……

“宿主大大，每一个位面不同，限制也不同……”系统苍白的解释道，“世间万物生死自有定律，咱们只是过客，不宜插手太多……”

系统陆陆续续的又说了许多，但是君瑶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她又哭了许久，哭到脑壳都发痛了。

这时，突然间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熟悉的气味传入鼻翼，君瑶心中立马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凌不疑......"君瑶扑倒在凌不疑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呜呜呜......我怎么那么没有用，我救不了他们………。"

凌不疑轻抚着君瑶柔软的青丝，安慰道："瑶瑶，你已经做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