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李秋水

叶二娘他们再见到段延庆，是半月之后了，竹林还是那个竹林，好像是一眨眼，他就出现在林子外面，那一瞬间，他们似乎看见了一个只是要出门几日的普通丈夫，而不是恶贯满盈的大恶人。

这一瞬间太短，段延庆的视线扫向他们的时候，凌厉的目光让人不自觉心头一紧，所以，刚才只是错觉吧，叶二娘想。

岳老三忽略刚才的感觉，兴冲冲的绕着段延庆一圈道：“老大，你的腿！”

段延庆嗯了一声，是不同于腹语的沉闷，也不是他们听到过的嘶哑之音，叶二娘道：“啧啧，不愧是医仙，老大什么时候和这位有了交情的？”

段延庆：“走吧。”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份记忆独属于他自己，要是，那天之后，没有遇到另外一个人就好了。

段延庆率先走远，一双腿灌注真气，不借助钢仗也能行动很快，经过几年运气练武后，肯定能比得上代替两条腿的钢仗。

林子里，游峦提笔，纸上落下几句诗：此生不求同相守，只愿君伴天涯路。利用也好，真情也罢，我只是遇到一个想一起走一段路的人而已。等到墨水干透，这副字挂在了屋中隔间上。

心境不同，写出的字气势也不同，像剑意纵横的，像杀气肆意的，像淡雅出尘的，而这副字是淡淡的相思，也有相忘于江湖的潇洒。

“青冥前辈，你想好我要为你做什么了吗？”乔峰自拜师玄苦，在他的教导下，武功突飞猛进，也明白了许多事理，他虽然不后悔杀了那个大夫，但当年一心为父，答应了游峦一件事，若是她要自己做恶事，又该如何？

“没有。”近年来，乔峰每年都会来两三次，当年那个七八岁的小“狼”孩，如今十二三岁，长的结实挺拔，同其他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也差不多了。

乔峰不出所望的听到这个答案，又继续道：“青冥前辈，晚辈既然答应了你，无论你说什么事，也都会尽力去做，但若是要我做什么恶事，万万不能，我现在打不过你，你救我父亲一命，我赔给你就是了。”

“说完了。”游峦将刚泡好的茶倒一杯给他，“每次来都要说一遍，你不腻啊。还有，我不要你的命。”

到底还是少年，乔峰挺直的身子瞬间胯下去，端起茶一饮而尽，“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也欠了一个不得不还的人情，也会如我这般。”

“那不一定。”游峦轻啜一口，“你只是怕我要你做不合道义的事，而我不怕，你也恰好遇上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债主而已。”

“而且。”游峦微妙的停顿了，“而且什么？”乔峰追问。

“而且，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我对你企图杀我的报复，以你的性格，欠一辈子，恐怕也会忧心一辈子。”游峦的声音似乎带上了几分恐怖恶意，飘入乔峰耳朵，他瞳孔一缩，又苦笑道：“是啊，你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未学武时尚且不知，学武之后，不管师父如何夸赞，打败多少个江湖人，每次见到她都像是在山脚仰望高峰，根本看不到尽头在哪。

“小师妹总是这样的别出心裁，不像大师姐，折磨人的法子不外乎毒药兵刃！”这声音的清凌凌的，仿佛情人般在耳边呓语，乔峰这样一个半大少年，此刻已满脸通红。

游峦曲指扣了扣膝盖，“师姐远道而来，自是不胜欣喜，师姐，你自进来吧！师妹是个惫懒性子，就不相迎了。”她说话时，一如平常，乔峰环绕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可见这二人相隔甚远，此刻是以高明的传音之法对话，有客来访，且是同门师姐，乔峰便即告辞：“前辈，晚辈不打扰了！”

游峦颌首示意，乔峰便告退了去，随后她仍然手指一下下的扣着膝盖，九九之数时，院中多了抹倩影，又转瞬间到了游峦面前。

“师姐，请！”游峦换上一杯新茶，推至对面。当年李秋水和无崖子离开后，游峦便与他们再不曾见过，只是每当巫行云大发脾气时，游峦便知道定是李秋水又写来问候，实则炫耀的信件。

游峦与李秋水交情不深，却不知她此来为何？“师姐与师兄神仙眷侣闲云野鹤，怎的来我这里了？”

李秋水方才见时，第一次见到游峦面貌，显然被慑住了，不自觉摸上面纱，只怕自己容貌最盛时，也要差上几分，此刻听到这样问话，却突厉声道：“别跟我提他，早知他始乱终弃，我又何必……”她突然顿住，又柔柔的道：“几年不见，小师妹生的花容月貌，师姐瞧了都不免心动！”

游峦但笑不语，李秋水缓缓摘下面纱，才道：“师妹看的出来这是谁的手笔吧！同门一场，她竟也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咱们师兄妹几个，除去师兄，就属你医道最高明，医仙之名，师姐一听就知是你！”

游峦见到李秋水，脸上被划了满脸的刀痕，才明白她为何戴上面纱，她的来意自然也明了了。“师姐，非是我不帮你，若是别人下的手我自然倾力，但这几十年，师妹受了大师姐的恩，就万万帮你不得了。”

话毕，游峦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李秋水冷笑一声，却不生气：“师妹的眼光可不怎么好啊，师姐一路寻来，见到个瘸子，想是纠缠于你，不如师姐替你料理了吧！”

段延庆自然不是瘸子，李秋水故意贬低，又拿来威胁，游峦免不了恼怒起来：“师姐，我入门晚些，但你也莫要小瞧了我，我知你与大师姐已然不死不休，但你二人总在伯仲之间，我从前不理会，如今你是要逼我相帮大师姐吗？”

李秋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师姐这就走了”，她优雅地起身，似乎要就此作罢了。蓦地，她腰间，一道白光闪烁，下一刻直取游峦咽喉，游峦连人带椅转动避过，那是一把通体白色的匕首。

若只是不愿医治还罢了，游峦提到相帮巫行云，李秋水绝容不下她了，她此生必须得手刃那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