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卷.Tears in the Rain（下）

啊？

一般这种情况下， 她就主动凑上来亲我了，我乖乖配合就是。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总会去做她想让我做的事。她是用什么控制我的呢？

美，或许是真诚，或许是那种最平凡的每一个人都有的独一无二。还有才华，她是我此生见过且唯一愿意承认的，比我有才华的人。

她停在离我三四厘米的地方不动，眼神中带着某种绝望和失落，等着我。

我也没有动，我的背后是墙，身前是她，理论上讲是被壁咚了。

墙，总不会凹陷，她，我却可以推开。

但这二者我都没有动，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不爱她。

可是爱又是什么？我哪里不爱她？

一股突如其来的火气让我扒着她的腰亲了上去。她很瘦，瘦到有点不健康，我觉得。我的心跳是加快的，怦怦地跳，可她却仍旧不满意。

她停下亲吻，安静地看着我的眼睛。

“你亲他的时候，是不是比较主动？”

这句话让我如坠冰窖，恐惧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我给不了她真正想要的，这便是我最惧怕的事情，而我如今要面对它。

我说不出话来。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抑.郁症，两次她尝试割.腕和一次她成功了。

我仍记得那天回家，卧室地板上铺天盖地的红，我爆发出那样强烈的恨意。

恨所有的切，恨抑郁症，恨我自己。我慢慢地走过去将她抱起，慢慢地拨打120， 慢慢地等着救护车，慢慢地第一次解锁她的手机，找到“徐彩云”三个字，打过去。

在电话里，我是她的朋友，是她刚刚出差回来的室友。

卧室的墙上，贴满了她的画。大多数都是血腥、扭曲、利刃，或诸如此类的主题。那些应该是她所能表达出的最接近她身处的痛苦的东西了吧。

满墙的黑色和暗红色，偶尔有些绿色和紫色。 破碎的人体上攀着巨大的缝补的针脚，我杀了一个天才——

就是在那一刻，我知道，我杀了一个天才。

这天才也杀了我。

在那间卧室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所有的一切。

我，她，我们的关系，徐彩云，电话，画，血，都那么重要。

如果它们可以一直重要， 多好？

但当我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少室山的落日却那样霸道，挤进我的眼睛里。

“回家赶紧把作业写完。”

我身边的一个女人对她儿子说。她牵着他的手下楼梯，高跟鞋声音清脆。她一身黑色的裙子，应该还是惊心挑选过的，把葬礼当时装秀，而不是葬礼。

我知道，我理解，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关。

“你可不可以高兴一点。”

她在我身后抱怨。

“嗯？”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丧。”

我低头下台阶：“丧吗? ”

“丧。”她说，“我还在呢，你怕什么？”

“怕你走吧，”我小声说， “怕生活。不知道之后怎么生活。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这些，我自然是不信的。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知道她魂灵的存在只是我的幻觉。或许是我的幸存者愧疚，让我产生了殉情的念头。

但我仍旧没有说话。殡仪馆周围青松陈翠。

我的包上有一个铁环， 直径差不多一厘米吧。我把手指无意识地戳进去，触觉就像戳进她耳垂上那个俏丽的大洞。

我笑过她无数次，可也尊重她对自己耳垂的审美。

只是如今洞的另一端却什么都没有。就像黑洞的另端什么也没有。时间的另一端什么也没有。存在的另端，什么也没有。

即使我此刻停下脚步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吼，也仍不如那少室山的落日震耳。

她的才华，她的生命，我的爱人，都在山脚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