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规矩

在望断峰陪着少年坐了一夜，上半夜少年一直在哭，下半夜就只是沉默喝酒，一直也说不上话。直到清晨时分，少年终于开口说话。

“掌门，你失去过朋友吗？”

无奈笑了笑，这小子是真不懂规矩礼仪，居然这样揭人伤疤。只不过，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几百年下来，再怎样的伤心伤肺其实也就那样了。于是便与这个无礼的少年剑修，说起了一些往事。

“我曾经有过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山上剑仙，一个山下读书人。那个剑仙你们应该都知道，是那子桑闲人。他战死东海，我很伤心，也很遗憾，但并不为他感到……可惜？或是去怨恨什么。在我看来，他是为了心中的理想而死，到最后他都在贯彻自己的信念。所以我觉得他死的很豪杰，很剑仙！我会为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到自豪，与有荣焉。”

“那个读书人呢？”少年又问。

脸上笑意在提到那个读书人时就收敛起来了。仰头望天，沉默许久。

“他啊，其实可以算是我师弟的。也死了。他是一个有希望立教称祖的读书人的。融汇儒释道三教学问于一身，骇人听闻。最后以一己之力为小一处洞天福地的百姓抗下了三千年累积下来的天道反噬，就此陨落。”

“等我赶去之时，万事皆休。”

“最后只见那个盘膝而坐，两鬓霜白的读书人，一身儒生青衫尽被血染，却仍高高仰起头，笑意洒脱。”

“ ‘天地间有我，天地快哉！我亦快哉！’ ”

“这便是他最后的遗言了。”

这时有个年轻弟子御剑落到往断峰广场之，手里提着个食盒，急匆匆跑过来，却小心翼翼的护着手中的食盒。等递过食盒他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喘着气说：“可算找到掌门你了，我先去了流云峰，纪师兄说你下山了，然后我又下山去小镇打听，最后才找到这来。”

听了他的叙述，笑着抬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臂说了句：“辛苦你了。”

少年有些腼腆的挠了挠头，一手掐剑诀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就告辞离去了。

打开食盒，先是一整浓郁的酒香，只需要闻味就知道出自二掌柜之手，然后又看到那些摆放整齐的紧致糕点，会心一笑。双指拿起一块桂花糕丢入口中，又拿起酒杯壶到了杯酒一饮而尽。

二掌柜手艺，确实不错。

一阵吃喝过后，身子后仰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打了个酒嗝说到：“我们所处的世道，总是很复杂，走着走着，杂草丛生，荒庙破寺。走着走着，杨柳依依，桃花烂漫。走着走着，穷山恶水，夜幕深沉。走着走着，琼楼玉宇，大放光明。”

说完后，便收拾食盒，自顾下了望断峰。只留少年剑修在原地发呆。

等到很多年后，剑阁会有那么一个剑仙，佩双剑，最喜欢讲道理，不似山上剑修，更像是一个读书人。他的本命飞剑唤作“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