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说完他和玲子的往事，毕方又顺带着讲了些关于妖界的事情。

比如水族住在妖界最深处的瀛海之中，他们是妖界最为神秘的一族，而离人界最近的无疑是狐族，在六大族中，也就狐族的小家伙们最爱去人界。

“离祸斗远些，他们在狐族靠北的地方，是一群战斗脑，遇见你大概会前仆后继地过来缠着跟你打架。穷奇们这会应该都在睡觉，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倒不用太担心，至于蛇族……离水族不太远，我不喜欢他们，但他们应该不会做什么，你很强，他们中多是欺软怕硬的，还不如祸斗。”毕方说到最后，露出了略有些厌弃的表情，可见，蛇与鸟就算在妖界也是不对头的关系。

“狐族不用太担心，玉藻前和玲子关系不错，水族……”说到这里，毕方上下打量了一遍夏目，这才说道：“水族多半会帮你的，放心吧。”

“啊——是。”夏目有些迟钝地应声，虽然他不太理解其中的缘由，但毕方说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虽然夏目认为可以相信，但刚刚酒醒的斑却出声质疑道：“水族的信息就算是在妖界也很少吧，除了千年前那次出手帮忙外，他们很少出现，但你却很了解。”

“……我曾和一位来自水族的妖怪有所渊源，安心吧，仅此而已。”毕方轻笑，也不在意斑不友善的态度，有防备是好事，这样才能保护好身边的存在。

斑没再说什么，他本不喜欢追问，只是对于毕方这样的大妖怪，如果不抱有一定警惕心，是会出事的，尤其夏目只是个人类，来到妖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们一行并没有走太久，约莫一个时辰，便出了禁空的区域，毕方这种程度的妖怪，即使是保持着人类的化形，依旧是能够踏空飞行的，夏目则乘坐在斑的背上。

“到瀛海还有很远的距离，需要飞个两天一夜，前面不远处便是酒吞的地盘，那家伙因为人类酿的酒好喝就干脆住在了人界跟妖界的交界处，我们便到那歇息吧。”毕方放慢速度，靠近斑，对夏目说道：“酒吞会很欢迎你的，夏目你说不定还能尝到玲子酿的酒，他那也许有剩余，酒吞珍惜，总舍不得多喝。”

“那可不好让他割爱。”夏目笑了笑，他能够感受到毕方的好意，只怕是专门希望他去见见那位酒吞童子。

毕方摇了摇头，失笑道：“你总归是不一样的。”

夏目了然：“玲子小姐她——在妖界很受欢迎呢。”

“有妖爱她，亦有妖恨她，这么说来，那女人确实是受欢迎的，在哪都是众矢之的。”

“或许是这样吧……”夏目想到了那些名字，那些玲子与妖怪们的故事，想到了他无意中窥见的那些记忆碎片，他低声笑了，“但这些，对玲子小姐来说，大抵都是珍贵的缘。”

“孽缘也是缘？”毕方有些不解。

“是啊。”

“可真是奇怪的想法，你们人类都是这样吗？”

“大概是因为我们的生命过于短暂……这一路走来，各种各样的缘构成了之后的我们，所以那些过往，无论好坏，都弥足珍贵。”夏目的声音很轻，柔和平淡，他压低身子，脸颊抵在斑柔软的皮毛上。

他有幸结下了许多的缘，而最珍贵的，莫过于能够和老师短暂的相爱。

毕方不喜欢夏目这样，因为那里面充斥着妖怪难以理解的情感，玲子也露出过类似的表情。

酒吞是个很有意思的妖怪，夏目他们刚进门就看到了酩酊大醉、倒在地上的红肚兜男孩，和来之前想像的形象完全不同，酒吞童子竟是真的以童子的面貌示人。

“这家伙！啧，怎么又喝醉了？”毕方跨过酒吞的身体，抬步往厅里去，略嫌弃地道：“醉了也不回房间，躺在地上成个什么样子。”

又回头见夏目试图去扶起酒吞，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连忙叫道：“别理那家伙了，小夏目，快进来坐。妖怪又不会生病，让他在外面躺着就成。”

“没关系吗？”夏目有些无措，手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地顿住。

“不用把自己当客人，快进来挑个房间休息，我们明早再走。”

一人一妖随便找了个房间安顿，夏目毕竟是人类，不同于妖怪，折腾一天也疲惫了，抱着斑很快就沉沉睡去。

酒吞则愣是一夜未醒，直到第二日一早，有只大鸟横冲直撞地摔进院子里，高声叫喊着族长，他这才从醉梦中惊醒。

夏目和斑本就在妖界没敢睡安稳，也闻声匆匆赶来，只见一只青灰色的大鸟从地上站起，乘栖鸟未用人形，倒是令夏目更加好辨认，他在书上见过。

《翼录》中有记载：乘栖鸟，习性如其名，栖木为巢。因年分两次迁徙，故巢穴不筑固，但因会留有同族可分辨的气味，待来年再迁回之时，即使找不到先前自己所筑，也能找到一处早已建成的窝。

它们通体呈青灰色，翅尖处渐渐转白，椽尖为铁黑色，略长且弯，便于寻找草木碎屑筑巢，也易寻吃食。脚掌长而硬，爪尖锐，掌为纯黑，体态轻盈，比同体积的鸟轻上三四分，所以飞行时就比寻常翼族快上几分，有如借乘风之势，故名中得一乘字。

鸟眼圆，眼皮淡黄，瞳孔也为其色，好随日出而动，日落而息。

“青伢？”毕方从房中走出，微微诧异，他没料到青伢竟会急匆匆来找他，多半是因族内突生变故，他皱紧一双浓淡相宜的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乘栖鸟左右看了两眼，随即无视了有些惊讶的酒吞和夏目，以及眼含警惕之色的斑，只看向毕方，垂首道：“是天狗的事。”

毕方暗自思索几秒，没有看向青伢，反倒是对刚刚酒醒，整只妖还在状况外的酒吞说道：“清醒没，酒吞？这个人类叫夏目，是玲子的转世。”

听到这句话，酒吞黝黑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整个人也彻底清醒了。

“玲、玲子的转世！”

“您、您好。”见酒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就差要扑上来，夏目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拘谨的问好。

“行了，别激动了。他要去瀛海，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你就带他去狐宫，交给玉藻前，臭狐狸跟瀛海那边熟些……我说的，你听到没？”

“去去去——罗里吧嗦的，我听到了，赶快走吧，白痴鸟。”酒吞连一丝眼神都没给毕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目看，惹得斑几乎快要炸毛。

毕方也不气，只是冷笑两声，便转头对夏目说道：“抱歉了，小家伙，族里有点事。之后你就跟着酒吞，他会送你去玉藻前那，玉藻前跟玲子那女人关系很好。”

夏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希望您接下来的事情能够顺利。”

“多谢，所谓有缘自会重逢，我很是期待。”

“我也同样。”

“走了青伢。”毕方唤着青伢，正欲离去，却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发生过一件的事情，当时他也是如此转身离开——那会他和人类还是敌人，而不久后，他便知晓了乘黄的死讯，毕方脚下一顿，于是回头说道：“乘黄，这次可别再出事了。”

“我才不是乘黄！”斑一瞬间恼怒的声音并没有传达过去，全速飞行的翼族比声音更加快速地消失在风中。

我才不是乘黄，我不会保护不了重要的人，我也不乐意成为乘黄……

斑的心情并不好，就在毕方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又一次看到了记忆的片段，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散落在他的脑海中，偶尔拾起方可窥见一缕。

夏目看出了他的想法，将他抱进怀里，语气柔和地安抚着他的情绪，“老师和乘黄不同，我知道的，就像我和玲子小姐也不一样。”

“别烦恼没有意义的事情，你们要来点酒吗？”酒吞不在意这些，他们是不是玲子和乘黄根本没有意义，只要灵魂还在延续，他很乐意一同品酒。

斑的双眼一瞬间亮了，可疑的透明液体沿着嘴角滑下，“我要喝！夏目！喝酒！”

“我就不……”夏目刚想拒绝，就看到酒吞期待的眼神，他立刻话锋一转：“那我就尝一点点，谢谢你，酒吞大人。”

“好嘞，我去给你们拿。”

酒吞蹦蹦跳跳地离开，可见心情十分愉悦，夏目抱着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旁边是一颗巨大的枫树，红的惊人，夏目不由得想起了云琅。也不知道，在云乡解放后，他会去哪里，做些什么，是否还和他的小母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