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丞七年，虞问儿第一次见到了纪晟。
那时，小姑娘斜背着药箱，推开房门，便见少年静坐在画布前，素色袍子在月夜的微风中轻扬。是时，窗前离花团簇，开得正艳，却不及着少年来的干净。
听见声音，少年缓缓抬头，向虞问儿所站的方向望去。只这一眼，她就怀疑他并不是个瞎子。
毕竟，一个瞎子的眼睛里藏不住星辰。
世人都说宁王府中住进了一个画师，技艺卓绝，只可惜天妒英才，这画师年纪轻轻就双目失明，看不见东西，也再做不出画。
宁王爱画成痴，他见过这画师之前的画作，倾心不已，便请他移居府中，好生休养，并为其四下寻求良医，想要根治他的眼睛，让他再度提笔。
于是，有＂小神医＂之称的虞问儿便见到了传说中的少年画师，纪晟。
＂你…根本没瞎，对吧？＂虞问儿在少年身边坐下，简单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便确定他在撒谎，＂你的眼睛先天生有白雾，寻常人看上去，你的确像个瞎子，一般的大夫…在你言之凿凿地说'失明'时或许也不敢确诊，但是，你瞒不过我。＂
＂那我可以请你别告诉宁王吗？＂少年微微笑开，一双有雾的眼睛里满是落寞，＂因为我再也不会作画了。＂
虞问儿怔了怔：＂为什么？＂
纪晟避开小姑娘灼热的视线，过了好久，才开口：＂因为我没有作画的勇气了。＂
作画需要勇气？虞问儿被纪晟的回答噎住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少年却已开口拒客：＂以后，还请姑娘别再来王府了。＂
这样温润如玉的少年，却毫不留情。
待虞问儿收好药箱走到门扉边最后一次回头时，只见纪晟白袍翩飞，单薄的身子与窗口探进的梨花似要融为一体，让人没来由的心疼。
＂虞姑娘，纪晟的眼睛可还有得治？＂一出门，宁王就急不可耐地问。
＂不好说，再看看吧。＂虞问儿回答宁王时，自己也觉得恼仁儿疼。
寻常人的病症再复杂，她也可以一张药方药到病除，但是这纪晟，不是眼疾，却是心病。她虞问儿治得了眼疾，治不了心病。
回到药谷后，小姑娘闷在房间里捣药，捣得萎靡不振，差点儿没把药槌砸在自己手指上。一旁的药谷谷主舒攸之看不下去了，接过虞问儿的活儿。
＂怎么了？下山给人看了个病，就成了这副模样。＂
虞问儿听了这话更蔫了，耷拉着脑袋：＂师父，那寻医的纪晟根本没有眼疾，是为了不作画装病，我实在没有法子治。＂
＂你说那画师叫什么？＂舒攸之停了手上的活儿，一下子蹙紧了眉头。
＂纪，纪晟…＂虞问儿被师父的表情吓了一跳，结巴起来。
舒攸之沉默良久，终是叹息出声，摇头道：＂心结不渡，莫消浮屠…这都是他的命啊。＂
＂师傅，你认得纪晟？＂小姑娘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似乎知道虞问儿问这话的目的，舒攸之站起身来，拍着袍子苦笑：＂认得？岂止是认得？当年的秣陵沈氏，一家都是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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